當天下午,師父不知從哪弄來一把鋸子,然後就叫上了喬三爺,對著院子裡的那些圓木好一通折騰。
有一根圓木被他們兩個截斷成了很多長度不一的短樁,每一根木樁都是一頭寬一頭窄,寬的一頭抹了蠟油,窄的一頭如倒立的金字塔一樣,只不過尖端被打磨得十分圓潤。
這些木樁,長的一米有余,短的也就是十來厘米。
起初我還以為,這些木樁應該是寬面著地,窄面朝上,沒想到正好反過來,窄面著地寬面朝上,根本就立不穩。
我問師父為什麽要讓窄的一頭著地。
師父說,這種短樁叫“定樁”,沒人站在上面的時候它不穩,有人站在上面的時候……更不穩,可他又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在最短的那根樁子上站穩了,也就能正式開始練習匿身術了。
我就不該多嘴問這麽一句,師父解釋完這些,就說我反正也沒什麽事,讓我在院子裡練“落地樁”。
所謂的落地樁,其實就是扎腰馬,師父說了,我的身子還比較弱,站不了太久,剛開始就從一個時辰開始練起吧。
活活兩個小時啊,真能把人給累死,別說兩個小時了,就是兩三分鍾我也站不了。
師父又說了,站不了那麽長時間也沒關系,硬撐著就行。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基本上每天都處於一種半昏迷狀態。為什麽半昏迷?累的!
不騙你,練功的那種累,真能要親命啊,我師父又是那種不把你練垮了不算完的人,就算用“煉獄”二字來形容我對那段日子的感受,也絲毫不為過。
師父還說了,我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練得太狠,必須得勞逸結合。
勞,那就不用說了。
那怎麽才算是逸?
多睡覺、多吃飯、多灌藥。
吃飯睡覺我擅長,可說到灌藥,那是真苦啊!基本上一天到晚三餐加藥,什麽奇形怪狀的丹藥我都吃過,一個比一個難吃,不行不能多說了,一想起那股子藥味兒,我現在胃裡頭都打顫。
師父告訴我,他手裡剩下的丹藥不多,每一顆都是價比真金,他手裡的藥,也就夠培養我這麽一個徒弟,要是再多一個,他非得窮得連褲衩都不剩了。
知道我師父為什麽拿我當寶貝了吧,有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收不起更多的徒弟了。
我在他眼裡,那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獨苗!
不過師父那麽折騰我,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這是每個小龍潭門人都要經歷的過程,想要擁有過人的本領,初期靠得就是一個“熬”字,你想熬也得熬,不想熬也得熬,只有熬足了,熬夠了,基本功也就夯實了。
天道酬勤,就是這麽來的。
還有一點不得不提的是,自從跟著師父練功開始,我的個頭也一直在瘋長,雖說不至於長成一米九兩米多的大漢,但對於體格先天偏弱的我來說,那也確實算得上瘋長了。
我也忘了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扎腰馬變得不費力的,隻記得還沒等高興幾天,師父就把我推上定樁了。
定樁若要“定”,靠得是樁上的人。
一邊要扎穩腰馬,一邊又要保持平衡,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剛開始栽跟頭、狗啃泥都是免不了的,可不管摔得多疼,師父都會讓我立即爬起來,重新站在定樁上。
“你現在受過的傷,以後都是你保命的本錢!”
直到現在,師父的話依然時時在我耳邊縈繞。
從十幾厘米的矮樁到一米高的高樁,光是練這些,就花了足足三年時間。
站穩了定樁,再站動樁。
所謂動樁,就是九十九根懸吊在空中的細木梁,這些木梁看似在空中雜亂無章地排布著,事實上卻互有牽扯,只要有一根輕微晃動,剩下的九十八根都會朝亂七八糟的方向急顫。
定樁練得是一個“穩”字,而動樁練得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及對腳上力道的細微控制。
上樁之前,手中還要端著滿滿一碗水,那碗有多滿?放一枚硬幣,裡面的水就會溢出來。
只有做到樁不動,水不撒,樁動,水亦不撒,匿身術才算是大成。
為了將匿身術練至大成,又是整整五年。
在這八年時間裡,我也沒有隻學匿身術,還同時學了素手和其他絕藝。
用我師父的話說,我的專注力這麽強,不把其他絕藝同時撿起來,實在對不起這麽好的天份。
大部分絕藝都是師父親自傳給我的,唯獨素手,只能靠我自己來鑽研,因為師父隻精通素手中的劍擊術,我卻偏偏選了點蒼槍。
其實也不能說是我鑽了點蒼槍,而是師祖的魚骨槍選擇了我。
當初師父讓我從素手中選一門功夫來學的時候,將細劍、關中刀和魚骨槍都放在了我的面前,可當他將魚骨槍擺好的時候,劍和刀就像是被一股磁力推出去了一樣,自行從桌子上掉落下來,後來師父將它們撿起來放在桌子上,它們卻又一次滾落下來。
那就像是,師祖留下的寶槍不想讓其他兵器進入我的視野似的。
這把槍通體烏黑, 從頭到尾乾淨利落,沒有絲毫花哨,手感渾厚而沉重,槍杆上隱約泛著柔亮的光澤,槍頭下埋有一個用天香木打造的純黑掛血槽,以防槍頭上的血液流到槍杆上,導致手握不緊槍杆,槍頭細細長長,重量不過二兩,如同一把鋒利的銳匕。
魚骨槍看似堅硬無比,可槍杆據說是龍筋打造,硬時如鋼,軟時如帶,可以卸下槍頭,一圈一圈地扎在腰上。
因此我還特意問過師父,難不成這世上真的有龍?
師父說,這把槍其實就是用一種極其罕見的木材打造的,推測這種材料有極小的概率是千年柳樹精的枝條,只不過世人沒見過這種材料,就以為它是龍筋,而之所以叫它魚骨槍,是因為我師祖有一次在槍杆上聞到了魚腥味兒,於是就認為它取材於某種靈魚的骨骼。
雖然後來證明,那股味道根本就是掛血槽裡殘留下的血腥味兒,可我師祖是個很固執的人,偏偏就認為槍杆就是魚骨打造,從那以後這把槍就算是定了名。
如果我選得是劍擊術或者刀法,師父都能教我,可當初因為槍法太難,他沒學會,而魚骨槍又選擇了我,那我就只能靠自己了。
在日日夜夜的苦修中,一眨眼,就是整整八年,眼看已經進入新世紀,八年裡,這座靠山的小鎮變成了一座頗具規模的山城,而我也長成了一個半大小子。
十四歲嘛,正是膽子最壯的年紀,在那個年紀,幾乎每個男孩子身上都有點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氣質,而師父在那枚鎏金手爐上做下的布置,也終於在這一年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