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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詭書》第30章 畫皮
  隨著這些畫面不斷在我腦海中閃現,手掌上傳來的觸感也越發冰冷。

  我俯下身子,想把狸貓抱起來,可雙手樓了兩下,卻摟了個空,沒辦法,我只能趴在地上,用身子偎著它。

  我想,這樣它可能會暖和一點,只要暖和一點,它說不定就能開心一點。

  當初和師父一起離開黃土坡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但還沒有它這麽難過,它一定是想自己的孩子了。

  這時它轉過頭來看著我,用很溫柔的聲音說:“好好守護這份善良。”

  沒有嘶啞,沒有憤恨,只有那淡淡的溫柔。

  可當我循著聲音朝它那邊看的時候,卻發現它已經不在了,在它原本趴著的地方,只剩下一張輕飄飄的符紙,和一簇正從枯草中升起的淡藍色螢火。

  螢火緩緩浮到空中,山風乍起,它們便隨風化作一縷螢河,飄向遙遠的天際。

  風很涼,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慢慢坐起身,遙望著螢火漸行漸遠。

  師父望著同樣的方向,輕輕地說著:“你師祖說過,這世上所有的悲怨,都很難用勸誡去感化,它們需要的,其實只是一份理解和感懷。可惜啊,過去我一直沒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我問師父:“它去哪兒了?”

  “它去的地方,叫做來生。”

  “來生是哪?”

  “來生啊,就是新的生命,新的希望。是你超度了它,它才能有來生,這可是一份了不起的功德。”

  我聽不懂師父的話。

  師父走過來,先扶起我,又收起地上的靈符:“走吧,咱們回家。”

  下山的途中,師父對我說:“你天生就能洞察人心,卻又有慈悲胸懷,這是好事。可你要記住,一味的慈悲,有時能渡人渡己,可有時也會害人害己,若要度化眾生,既要有慈悲心腸,也要有雷霆手段。”

  我用力地點點頭,牢牢記住師父的話。

  我問師父,老張頭以前明明是個好人,為什麽後來變成壞人了?

  師父說,人總是會變的,能讓人由好變壞的東西,叫做貪念,而讓人由壞變好的,叫做善良。

  我問師父,一個善良的人,就一定沒有貪念嗎?

  師父說,不一定。

  我又問師父,那一個有貪念的人,就一定不善良嗎?

  師父說這個問題他剛才已經回答過我了。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見亮,師父燒了熱水,又拿毛巾蘸了水,將我的手腳熥暖,我耐不住困意,師父幫我暖腳的時候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在朦朦朧朧的睡夢中,我聽到師父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的聲音,有一次眯開眼睛,還看到師父坐在桌前,用一支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也不知道這些事究竟是真的發生了,還是只出現在我的夢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被一陣嘈雜聲徹底吵醒,睜開眼一看,窗外已經大亮,師父正抱著一大卷白布進屋。

  “飯已經做好了,自己盛著吃。”

  師父一邊將布卷放在床頭邊的桌子上,一邊頭也不抬地對我說。

  我揉了揉眼,從床上爬起來,又聽到喬三爺在院子裡吆喝,期間還摻雜著其他人的腳步聲。

  “喬三爺在院子裡幹嘛呢?”我問師父。

  師父拿起桌子上的毛筆:“他要把院子裡的那個地窖改建成冷窖。”

  看到師父手上的毛筆和昨天晚上那根一模一樣,我才知道昨天晚上不是在做夢。

  我湊到窗前,就見喬三爺正讓人把牆根處的土地挖開,在他們挖開的破口裡,果然有個封起來的鐵門,這讓我不由地好奇起來:“喬三爺怎麽知道地底下有個門?”

  “地窖裡的妖氣很重,應該是狸貓精以前住的地方,他上次讓人來打掃院子的時候,才把那個門堵住。現在狸貓精已被超度,我的燈陣也化盡了裡面的妖氣,地窖可以重新啟用了。好了,你先別說話,我要畫皮。”

  畫皮?

  對了,師父先前就說過,那也是我們小龍潭的九門絕藝之一來著。

  這時師父又想起了什麽,忽地直起腰來對我說:“喬老三對你不錯,你要記著他的恩情。”

  師父都開口了,我也趁這個機會趕緊發問:“喬三爺是個善良的人嗎?”

  “應該算是吧,他這人,慈悲心腸是有的,就是狠了點。”

  “那他有貪念嗎?”

  “他呀,他的貪念比誰都大,但他能做到不忘初心,懂得克制。”

  “那……”

  此時師父已經重新端起毛筆,將心思放在了布卷上,我便閉上了嘴,趴在桌旁看他忙些什麽。

  院子裡突然響起喬三爺的叫嚷聲:“別到窗戶那邊去,回來!”

  我朝窗外瞥了一眼,就見一個身高體闊的漢子正朝著窗口這邊走,好像是要來拿什麽東西,被喬三爺這麽一吼,那人便縮了縮腦袋,又退回去了。

  等我再把視線挪回桌子上的時候,師父已經展開了布卷,開始在上面作畫了。

  我也是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麽布卷,上面泛著一層淡淡的油光,像是某種動物的皮,不過我也不太確定,因為上面還有很多木頭的紋路。

  師父揮灑著朱砂墨,很快就在上面勾勒出了一張人臉,接著是軀乾、四肢和頭髮。

  說實話,師父畫出來的東西並不怎麽逼真,只能分辨出一個大概的輪廓,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能知道,他現在畫的,就是我們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年輕人。

  真是奇了怪了。

  待畫好了這幅畫,師父又以極快的速度從抽屜裡拿出一張事先畫好的大符。

  這張符籙和我當初在黃土坡土窯裡見到的那張一樣大,師父用兩隻手捏住大符的兩角,連抖三下,而後才將符籙平整地鋪在那張“白布”上。

  我盯著在桌子上重合起來的符籙和“白布”,沒看出有什麽奇特的地方,直到師父探手在符籙上方凌空一抓,就見一個虛晃晃的人影從符紙上浮了起來。

  那個影子離開符紙以後,變得越來越具體,我定睛去看,經發現它最後變成了那個年輕人的樣子,只不過眼前這個人的身材比年輕人飽滿多了,臉色也比較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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