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天地蒼茫。
巴山國,某個凡俗城池上空。
李墨禦劍而立,他看著腳下城池,眼中露出掙扎之色。
之前,為了獲取陰魂,李墨滿世界尋找魂道修士,為此,他擊殺十多位結丹魔修,闖入幽魂宗在各國的煉魂之地,還與南鳩國皇族修士交易,導致自己身陷險境。
可是,在儲物袋中翻找代步飛劍時,李墨突然醒悟。
巴山國有數個凡俗城池,每個都有上百萬人,自己還要去找什麽陰魂啊。
最好的陰魂,明明就在自己腳下啊。
當自身性命岌岌可危,只要擊殺百萬凡人,你就可以活下去,這樣的情況之下,該做何抉擇?
李墨不知道他人會怎麽選,只是,在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也有過一刹那的猶豫。
此時此刻,李墨目光黯滅。
他深吸口氣,身形電閃,離開了這個凡俗城池。
大丈夫生而當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若真屠戮凡人修行,李墨此生,恐怕再沒有自己感情,為了修行,也會不擇手段。
我只是為了念頭通達罷了。
李墨目光冰冷,向著另一個地方奔行而去,他在這裡待的太久了,要不了多久,徐未央的陰魂便會趕到。
驀然,李墨腦海中,一聲虛弱的聲音響起。
“李墨小子,許久不見……”
於無聲處聽驚雷。
這刻,天地一寂。
李墨嘴角一揚:“是啊,好久不見了。”
蒼茫天地之間,半載流光,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發生了何事?”孟道的聲音,帶著疑惑。
他畢竟受到重創,神魂已經十分虛弱。在孟道腦海的最後記憶中,他們身處上古傳送陣的虛空之中。然而此刻,周圍大雨連綿,李墨衣衫帶血,臉色煞白。
這一切,說明李墨處境不妙。
李墨並未直接告知目前處境,他問道:“先不說這些,孟兄傷勢如何?”
李墨能夠看到,幽冥幡內,孟道神魂之上,依舊有如蛛網般的裂紋。
孟道歎道:“道傷,不是那麽容易恢復的。我神魂先是被徐未央擊中,然後青陽老道自爆,更是受到重創。
天地有靈,大道有形,若是肉身,這一切會恢復得很快,但神魂直接接觸,導致我身中不可逆的道傷。
如今,我不只修為跌落。而且,恐怕也只能呆在這幽冥幡內了。”
孟道說的平靜,但李墨聽了,心裡依舊憋悶。
孟道繼續道:“在我昏迷之時,感受到了許多神魂之力,是你做的麽?”
“嗯,感覺陰魂對你有用,抓了一些陰魂。”李墨淡淡回道。
他語氣平淡,半年辛酸,卻被一語道盡。
李墨深吸口氣,問道:“孟兄,如果出竅修士鎮鎖天地,該如何逃脫呢?”
“發生了何事?”孟道一聽,頓覺不妙。
李墨眼中露出歉然之色,但依舊將近日,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還有自己的推測,用神念傳給孟道。
孟道眨眼便知。他深吸口氣,眼中也滿是凝重。
五大出竅修士,鎮鎖天地。
徐未央的百鬼夜行、青陽與丁逸的推衍、陳天都的蠱毒……當這一切只是在針對一個結丹修士時,這個結丹修士的任何掙扎,都將化為徒勞,沒有絲毫意義。
此事,本不會有任何意外。
可惜,孟道蘇醒,
便是這一切的意外。 鎮守天地的出竅修士,有木碧瑤,便是意外的生機。
孟道凝重道:“你從億萬魂幡中吸收一點陰魂之力,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徐老鬼的百鬼夜行,一念化為億萬魂念,被他發覺在所難免。
青陽與丁逸的推衍,有幽冥幡和造化古玉存在,注定沒那麽容易找到我們。你不困居一地,是對的。
你的行動越多,他們推衍的難度,也會越大。
陳天都此人,行事殘橫無情,肆無忌憚。我最擔心的,就是他血洗巴山國。
他有能力做到這一切,偏偏,他也是一個敢這樣做的人。”
“我在巴山國,已有兩日。”李墨目光閃動,皺眉說道。
兩日時間,若陳天都想血洗巴山國,早就開始了。
孟道心領神會:“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這便離開。”
“孟兄知道如何離開?”李墨精神一震。
他原本並不確定,孟道是否有辦法,沒想到,孟道竟然如此有把握。
孟道嘴角一揚,輕笑道:“李墨小子,有三點,是你能逃生的重要原因。
其一,幽冥神魂,哪怕是出竅修士,也很難神念察覺到你的存在。
其二,造化古玉此類天道法寶,一般修士很難推衍到你。不過,青陽的推演,也是一個隱患,只要他不間斷的推演下去,終究會找到你的。等離去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拿一樣東西。
其三,就是我曾經教你的一式法訣。”
“法訣?”李墨目露疑惑之色,“鎮獄?幽冥指麽?”
“都不是……”
孟道說道:“恐怕,你都忘了吧,元隱訣。”
“元隱訣?”李墨楞然,畢竟是修士,他怎麽可能忘記。只是,在李墨心中,這只是一個隱藏氣息的法訣啊,雖然確實好用,但並沒有什麽稀奇。
孟道低沉道:“事不宜遲,我們邊走邊說。木碧瑤鎮守的方位,在哪裡?”
“木碧瑤?”
李墨明白孟道說的是誰,五個出竅中唯一的女子。
七國修仙界中,除了李墨外,還有無數修士。
五大出竅鎮守天地,難免人心惶惶。
有的修士選擇離去,出竅神念掃視,不是孟道和李墨,自然被放行離去。
有的修士選擇留下擊殺李墨,萬一能獲得出竅前輩的青睞……一飛衝天的機會,沒人想放棄。
李墨的傷勢,大多是他們造成的,只是李墨心思機敏,更有幽冥神魂,不是這些人可以找到的。一旦遇到,李墨便不曾留下活口。
甚至,更有修士已經被李墨搜魂。
正如此,李墨對五個出竅修士的名字、來歷,也是略有知曉。
只是此刻……
“不知!”李墨搖頭道,“五人具體方位,我無法靠近,並不知曉。目前,只知道東面修士擅長蠱毒,西面是徐未央。只剩下南面和北面。”
“那木碧瑤必然是在南面!”孟道一口咬定,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波動。
李墨二話不說,身形急轉,運轉元隱訣,便向著南面而行。
孟道解釋道:“丁逸此人,狡猾多端,計謀深遠。大夏在巴山國北面,他不知道我如今情形,定然會將最重要的位置,留給自己。玄天九星盤和衍星尺配合,推衍之力大增,青陽定然也在北面。
巴山國南面狹小,既然已經確定了徐未央和陳天都的方位。那南面這個缺口,肯定會留給木碧瑤。
那裡,就是我們的生機所在。”
“此話何解?”李墨凝重問道。
他距離巴山國南面邊境,還有一日方可到達。
李墨問出後,孟道聲音一滯,幽冥幡內,久久未傳出絲毫動靜。
良久,孟道聲音喑啞:“因為,元隱訣天克靜月宗術法!”
李墨神情一滯,元隱訣是孟道傳給自己的,它竟然會克制靜月宗術法?
孟道創建這樣的法訣,意義為何?
李墨沒有打攪孟道的思緒,他不發一言,靜待下文。
孟道說道:“靜月宗修士,多為女修,修靜月之道。
靜月澄明,月有陰晴。妙慧通靈,禦法仙臨……
靜月宗修士既圍困你,定然會用靜月宗的探幽之法,月照。
然而,月有圓缺,靜月之道也存在諸多缺陷,這是她們功法決定的。昔日在幽冥幡內,閑來無事,我創下了元隱訣,天生會對修行靜月之道的修士有所感應。
而且,修行靜月之道的修士,除非肉眼所見,神識探查到,否則,一旦你運轉元隱訣,她們就會變成瞎子,難以發現你的蹤跡。”
李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孟道驚才豔豔,何曾為了對付誰,創下這般法訣。
恐怕,不是為了對付靜月宗修士,而是為了避開靜月宗修士吧。
李墨心中一歎,繼續向前飛行。
時光流轉,夜幕降臨,李墨禦劍而行。
驟然,李墨身形一滯,他終於明白,孟道所說的有所感應是怎樣了。
稍一靠近,李墨就發覺自己有氣血上湧的感覺。
李墨抬眼看去,前方山巒之中,一輪大如磨盤的銀色圓月,高高在上。清冷光輝下,月光灑滿大地,整個天地間,似乎有無數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無所遁形。
月照?
李墨看著前方,分界線明朗的月色。他深吸口氣,一步踏入。
朗月氣清,風平浪靜。
李墨渾身一震,他深吸口氣,收起飛劍,遠離圓月,在巴山國山嶺間奔行跳躍。
圓月之下,木碧瑤神色微動。她剛剛,似乎心有所感。
木碧瑤黛眉微蹙,她盤膝而坐,左手橫放,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捏合,其余三指向上。
月光皎白,天地亮如白晝。
一切一切,都無所遁形。
木碧瑤松了口氣,她並未察覺什麽異常,還好自己沒有察覺什麽異常。
想到這裡,木碧瑤一愣。
自己,似乎並不期待與孟道相遇。
巴山雨幕下,月光皎皎讓人迷醉。
李墨此刻,沒有太多念頭,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快些逃離此地。
汗水,混雜著雨水,在李墨臉頰滑落,他身軀時不時的顫抖著,腳下靈力如同不要錢似的,被李墨瘋狂灌輸在雙腿之上。對他而言,五大出竅修士鎮守天地,不是神通道法的比拚, 而是意志力的比拚。
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李墨一路行來,如履薄冰,遊走在生死邊緣。
若南乾熟人,有人看到現在的李墨,他定然已經認不出了。青衫被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胡子拉碴、臉色慘白,眼眶發黑,雙目之中滿是血絲,雙腿浮腫,硬生生地大了一圈。
他早已經撐不住了,但為了生死,總還得撐一撐。
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李墨向著黑暗,一路奔行。
“呼!”“呼!”
嘩!跨!嘩!跨!
雨聲、奔跑聲、粗重的喘息聲,譜寫了一場華麗的樂章,這是生命的樂章。一個結丹修士,從五個出竅修士的包圍圈中,尋到了生機。
一身轉戰三千裡。
明月相送,李墨翻山而歌,踏入黑暗。
……
距離李墨數萬裡之遙,巴山國北境。
青陽莫名有些心神不寧,他看向一旁的丁逸道友,問道:“丁道友,碧瑤仙子的方向,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丁逸冷冷地看了青陽一眼:“論神通,靜月宗的月照之術,通天徹地。若說個人私情……青陽道友,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瑤妹了。”
青陽想想也是,畢竟是出竅修士,領悟天地治理,凡俗感情,早已看穿才對。而且,木碧瑤這女人,當年可是能笑著喂孟道喝毒酒的狠角色啊。
這麽多年,她藏在丁逸身後,讓青陽都以為她是個柔弱女子。
柔弱女子?
青陽搖頭,自己怎麽會生出這般錯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