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對方派人說,這些戰馬可是要獻給河東新朝的,我們若攻打強取,豈不是得罪了朝廷?”聞令,立刻有一名屬下謹慎地提醒道。
“這等胡話,你們也相信?”臉上恍過一絲比較明顯的忌憚,賊帥隨出聲反駁道:“他們分明是投靠契丹人的國賊,為了保住那些馬匹,故意出言欺詐,迷惑我們的!”
越說著,梁暉的語氣越加肯定。不過顯然,他心中也是經過一番掙扎的。畢竟那麽多戰馬就在嘴邊,實在是太誘人,不吃下去,心中實難安定。
“要是他們說的是真的呢?那我們豈不是搶了朝廷的東西?”手下顯然把握不住梁暉的心態,有點耿直地追問。
面皮抽搐了一下,賊帥很想給這名不知趣的手下一巴掌,尤其是看著他那一臉“愚蠢”像。深吸了一口氣,生生抑製住那股衝動,梁暉言不由衷地說道:“如果真是那樣,我再親自獻給河東。我等義軍,只是為了保護這批馬匹,以免被其迷惑了,放跑了這些賊子......”
“好了,勿再多言,傳令去吧!”言罷,梁暉懶得再與之廢話,強勢地結束交談。
梁暉本是磁州滏陽人,此前因生活困苦,在當地為盜。契丹南侵,河北諸州披靡,磁州也不例外。在劉知遠稱帝後,討賊之詔傳諭天下後,便動了心思。
沉澱了些許時日,暗中探聽著各地的情況,隨著不斷有豪傑起兵,殺胡寇、佔州縣的消息傳入耳中,忍不住了,糾集徒黨,扯旗舉義了。
下了山的磁州賊,頭一次沒幹什麽擾民害民的事,一路秋毫無犯,再加上是打契丹人,硬是讓他扯起了一支兩千多人的隊伍,直下滏陽。
窮盡滏陽府庫,雖有所得,卻根本不足用。恰好探得,南邊的相州,安陽府庫中積攢有大量的軍械甲具,且防禦空虛。幾乎不假思索,梁暉帶著他拉起的“義軍”,直撲安陽。
結果自然是樂觀的,安陽城被他一戰而破,城中的契丹軍吏與為數不多的軍械被梁暉佔了,借以迅速地又擴充了一波軍隊。
安陽與林慮相隔實則並不遠,直線距離也就百來裡。劉承祐率軍東來,並未大張旗鼓,注意力都放在南邊的契丹軍隊上,沒有顧及安陽這邊,故晚了一日,才收到消息。
而這磁州賊“義軍”的情報建設,則更加落後了,或者說根本沒有那個意識。拿下安陽,能用得意忘形來形容,派信使到各縣,勒令歸附。在派軍南下,準備接收富庶的湯陰縣時,也發現了羅彥瓌解運隊伍的蹤跡。
然後,就發展到如今這個局面。而在西來之後,才收到,河東朝廷派軍東來了。
事實上,哪怕到此時,梁暉心裡仍舊不免猶豫。他起兵,河東這張虎皮,總歸是要扯起來做大旗的。但是,此番......
然而,心底的一絲猶豫,很快便被掐滅了。只要自己動作夠快,河東也無話可說,只要實力夠強,朝廷也得拉攏。
梁暉屬趙地豪帥,見識或許不夠深遠,或貪鄙好利,但能於亂局之中拉起一支隊伍,自有其過人之處。長劍大刀,強兵壯馬,這些流傳了幾十年的“硬道理”,他還是有所認識的。
在梁暉的命令下,“義軍”蠢蠢欲動,然而等他們遲緩地做好準備,還未發起進攻,便宣告攻擊計劃夭折。
“將軍,不好了,打西邊來了一支軍隊!”有斥候急匆匆地來報。
臉色微變,梁暉還不算太蠢,哪怕心中有所猜測,
還是忍不住確認道:“什麽旗號?多少人?” “應該是河東的軍隊,有一千多人!”
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梁暉沉默了。
“將軍,還繼續進攻嗎?”手下一名統領一根筋地問道。
“蠢貨!”梁暉不留情面地呵斥了一句,隨即吩咐道:“暫停進攻。交待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妄動。”
“唔......”停頓了一下,又指著此前提醒他的那名屬下道:“你,去問問,對方的來意。”
......
劉承祐這邊,原本只打算派一營軍士前來接應的,但在今晨,收到韓通二度傳來的意外狀況後,便動了心思,親自帶人前來。
第一軍的將士,整裝齊備,邁著有力的步伐,保持著嚴整的陣勢,直逼“義軍”營前。兵力雖然不多,但訓練有素的樣子,帶給了對方極大的壓力,尤其是馬全義手中令旗一揮,全軍猛然一起發出的一聲爆喝,如九天驚雷,磅礴猛烈,回響在這一片山林間。
還沒交手,氣勢上已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梁暉縮在義軍中,瞧著大膽逼到己方營地前的龍棲軍,心中默默比較了下,對比結果很不友好,應該不是對手,一下子掐滅了武力對抗的打算,準備“和平”解決。
陣前,劉承祐也在重重防衛之中,他還是很惜命的。韓通那邊,早早地派人聯絡上來,“義軍”根本沒法也無意將鎮子封鎖住。此時,也與羅彥瓌率著騎士出閘,準備配合劉承祐進攻。
“回去告訴你們將軍,孤此來,是欲對付契丹人。這些戰馬,乃我軍軍用,多謝他一路護送,這便退去吧......”軍前,掃著那名忐忑的漢子,劉承祐淡淡地說道,平靜的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
也不給其多開口的機會,命人將之送出。
“殿下,這些草寇,膽大包天,竟敢打我軍的注意。何必與他們客氣,只要您一聲令下,末將敢立軍令狀,半個時辰之內,將之擊潰!”馬全義在劉承祐身邊,主動提議道。
“全義之勇略,我自然是相信的,對方縱使再多一倍,又豈是你的對手。”劉承祐平和地說道:“不過,終究是‘義軍’,響應天子號召的壯士,也是共同對抗契丹人的‘友軍’。”
“眼下,對付契丹人才是首要之事,僅靠我們這點人,是難以給契丹人造成太大的麻煩,還需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若因為這一點衝突,便輕言動軍,會使天下心向河東的英豪望而卻步的,不能因小失大啊......”
劉承祐這番話,顯得冷靜無比,顧念大局。但從其嘴中說出,總有種淡淡的不和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