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遼東,遼河是避不開的一個點,這條遼東地區最大的水脈,孕育著這片土地的文明,平原以此得名。當然,這個時期的遼河水況並不算好,水患頻發。
而作為遼國在東北政治、軍事、經濟中心的遼陽城,並不在遼河邊上,而是濱臨其中一條支脈,東梁河。倘若大漢軍隊順利挺進,兵臨東梁河下,或許也可以用“東梁河之戰”來命名那場戰役。
夏季的遼陽,比起南方的天下,少了一絲沉悶,多了許多清涼,一場大雨之後,消去了不斷滋生的炎熱,也暫時緩解了來自西、南兩方漢軍的壓力。
不過,這也只是激烈交鋒過程中的一個短暫停罷了,可以想見的是,短暫的休整過後,漢軍的攻勢將會更加猛烈,遼國在漢軍兩路夾擊的壓力下,守衛遼東的形勢依舊嚴峻。
遼河地區也算是形勝之地,夾在遼西、遼東兩片丘陵之間,地形上是有所依仗的,西面的錦州,南面的辰州與耀州。
錦州距遼陽不足三百裡,耀州距遼陽不足兩百裡,而一旦越過這兩道門戶,便是一馬平川,整個遼河平原都將成為漢軍馳騁的花園。
因此,要守禦遼東,保衛東京,這兩道關口是遼軍必爭之地,絕不可能輕易放棄。
遼東京留守府衙內,耶律斜軫滿臉沉凝地矗立在巨大的軍事地圖前,那張剛毅的面龐間籠罩一層厚重的陰雲。關乎國家興衰乃至生死存亡的重擔壓在身上,帶來的壓力是格外沉重的,對於防禦遼東,他心中有一套對策,然而戰爭的進展,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按照他此前的布置,防禦的重心是放在錦州一線的,那裡也是漢軍兵力匯集的主攻方向。然而,隨著南邊半島的敗績傳來,他不得不將注意力轉移到南線的戰事上來。
耶律斜軫知道漢軍水軍的強力,對靠南線軍隊頂住漢軍的進攻,也沒有抱太大希望,但就是沒有想到,會敗得這麽快。
在耶律斜軫的計劃中,這一場守衛遼東的戰爭,要打成一場拉鋸戰、消耗戰,拖延時間,耗損漢軍的兵力、錢糧,以待反擊良機。
甚至於,錦州以及遼東半島這些防禦屏障到必要時刻,也不是不可以丟掉,但是不能這樣丟法。耶律斜軫目標中反擊時間,定在冬季,但時下尚未到仲夏,若是兩道門戶就這般丟了,哪怕是耶律斜軫,也沒有自信能夠在開闊平坦遼河平原上抵抗漢軍四、五個月的時間,即便可以,到時候還有沒有反擊的實力也將成疑。
當南方敗報傳來,耶律斜軫是十分震怒的,不過得知具體的過程後,他也忍不住沉默了,他當然看得出來,戰敗的根本原因,還是自己的防禦布置有問題,也完全沒有想到漢軍水軍竟然如此強悍,水戰對陸戰的影響竟然到這個程度。戰爭的形式,似乎都因此發生了變化,變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大王,尚書令蕭思溫領軍自上京至!”僚屬的稟報聲打斷了耶律斜軫的思路。
聞言,回過神來,耶律斜軫深吸了一口氣,將腦中糾纏混沌的思緒壓製,吩咐道:“快請!”
官署前庭,仍是一片雨後的情景,地面還未乾透,落葉泥塵顯得有些凌亂,耶律海則低垂著頭,默默地跪在那裡。在布置好辰州的防禦,在漢軍暫緩進攻態勢後,他便急歸遼陽,向耶律斜軫請罪。
在僚屬的引導下路過,有些意氣風發的蕭思溫一眼就注意到了耶律海,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耶律海是耶律斜軫麾下一員大將,蕭思溫自然是認識的,僚屬簡單地將情況講了講,蕭思溫表情頓時一沉。
遼東戰局似乎有些不妙啊!
耶律賢繼位的這段時間,蕭思溫是有些意氣風發的,升官加爵,一掃此前十余年的落魄與沉淪,同時掌握著右皮室軍,是遼廷內部數得上的實權人物。
並且,他還在推動遼帝娶他那個聰明絕倫的三女兒蕭燕燕,意圖成為國丈,進一步鞏固權勢。只不過值此國難之際,耶律賢一心放在抵禦大漢入侵上,還沒有答應。
“你留在堂外,我去見南院大王!”進堂之前,蕭思溫沉聲對跟在身邊的一名青年將領吩咐道。
“是!”這名將領,名叫蕭撻凜,乃是蕭思溫族侄。
顯然,蕭思溫的得意,並不能帶到耶律斜軫面前,見到耶律斜軫之時,還是禮節到位。對於蕭思溫的到來,耶律斜軫既感意外,也有所期待。
落座敘話,蕭思溫道:“漢軍強兵壓境,陛下關心遼東戰局,特遣我前來犒勞大王與將士,並帶來一部分支援!”
“多謝陛下關懷!”聞言,耶律斜軫神情微松,問道:“不知尚書令此來,帶來多少兵馬?”
“不多,三萬步騎!”感受到耶律斜軫平靜語氣中隱含的一絲迫切,蕭思溫答道:“一萬右皮室騎軍,另有兩萬各族步軍!陛下言,東京守備,更需要步卒,陛下可是將上京周邊的步軍全部調來了!”
耶律斜軫沉凝的眉頭稍微松展了些,應道:“尚書令此來,正濟我之困啊!”
蕭思溫嚴肅地道:“聽說在遼南吃了敗仗?”
耶律斜軫也沒有絲毫掩飾,直接道:“慘敗,我布置在南面的兩萬多水陸軍隊,十不存一,是我大意,沒有重視漢軍水軍之利啊!以致漢軍輕易北上,叩辰、耀二州!”
蕭思溫也是在遼東待過的,對於這邊的地理形勢也很了解,神情也更加凝重了,問道:“倘若如此,遼東的形勢很是危急啊,大王可有解難之策?”
耶律斜軫沉聲道:“眼下漢軍兩路叩關,兵力已達三十余萬眾,錦州那邊,遭遇猛攻,耶律休哥守得很辛苦,這半個月來,傷亡三千余人,我已加增五千卒,支援守備。
問題還是出在遼南,一戰精銳盡損,雖然在辰、耀二城重新布防,但士氣的打擊太大了。東京已然窮盡武裝,然能直接投入戰鬥的並不多,遼陽這邊可動用的只有不到五萬人,半數都是騎兵,還需兼顧諸州的彈壓!為禦漢軍,已是窮兵黷武,人心很不安定,女真等部族也聞風而動,需要戒備......”
從耶律斜軫的話裡,能夠感受到那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蕭思溫軍事才乾或許不算出眾,但這是個有見識的人,因此,直接說道:“我帶來的三萬兵馬,聽憑大王調度!我也當全力支持大王,備戰禦敵!”
“尚書令高義!我在此拜謝!”耶律斜軫起身,鄭重道。事實上,對於蕭思溫在耶律賢繼位過程中的投機行為,耶律斜軫心中是有所不滿的,不過此時此景,對其表態,也有些感動。
見狀,蕭思溫屁股也迅速離座,回拜道:“值此國難之際,我等也唯有同心同德,共度時艱!”
耶律斜軫點了點頭,他心裡也清楚,蕭思溫領軍前來,除了支援之外,還有監軍的一層意思在裡邊。
走到地圖前,耶律斜軫說道:“原本,我籌謀通過錦州以及遼南諸城,消耗漢軍兵力士氣,步步設阻,誘漢軍深入。不過,戰事的進展有些出乎意料,在遼南的失敗,影響太大了,如今不得不加強守備力量,穩固防禦!
而今,錦州戰事正酣,辰、耀兵情緊急,這兩地斷不容有失,至少需要頂住漢軍三個月!”
“以我估計,漢軍在遼南取得了如此突破,接下來,定然會通過海路增派兵力,加強南路進攻,因此,在堅守錦州的同時,需要加固在遼南的防禦,如今辰耀二州只有一萬五千多卒的守軍,必須得充實兵力!”
蕭思溫點點頭,表示認可,當然,軍事決策,他沒有干涉的權力與能力,哪怕在耶律斜軫的布置下,才遭受了一場慘痛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