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整個豐州就這麽一座學校?”走出名為“致和”的書院,劉皇帝忍不住回頭再看了看,問馮廣。
“回陛下,豐州人寡,且百姓多厭學,專注於衣食飽暖,不願意送子就學。臣興此學校,也是幾多勸導,並減免學費,方才有這三十多名適齡學生。”馮廣解釋道。
說著,臉上還露出些許感慨:“即便如此,年滿10歲後,許多百姓,便已拒絕支持求學,寧願學生們回家幫襯農牧。臣雖怒其不爭,卻也不便以行政命令強求......”
“不提這塞北,就是在中原,於尋常之家而言,10歲的孩子也能承擔不少家務了吧!”聽其描述,劉皇帝輕聲道。
馮廣歎了口氣,點頭應道:“臣也明白,在豐州,對百姓而言,溫飽生存才是首要之事,故而也不忍責之!”
聽劉皇帝與馮廣的對話,跟在另外一旁的李業突然開口了:“臣倒覺得,黎民黔首放棄就學,不足為惜!”
他這一開口,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劉皇帝看著他,輕笑道:“舅舅又有何高見!”
“不敢談高見!”李業拱手一禮,淡定地說道:“古語有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臣想,禮儀、道德、學識這些東西,對於當地邊民而言,只怕還不如一頭牛、一隻羊更加吸引人。
人無求學之心,何必強求?學校既建,開門候之,若有遠識而求教者,縱窮困潦倒,又豈能絕其渴求之心?若無其志,廢學又何惜?”
說著,李業還是小心地瞥了劉皇帝一眼,畢竟,在興學致學方面,劉皇帝歷來的態度還是很積極的。
但見他面無表情,李業心中也不免生出些嘀咕,不過,還是繼續道:“另外一方面,這些平民百姓,懂得越多,就想得越多,人心就越亂,不如不教。並且,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只怕一輩子都走不出豐州,甚至走不出村堡鄉鎮,只要他們本分做人,遵紀守法即可,如此官民皆安......”
李業這番話,聞之者神情各異,都對李國舅這番話感到驚訝。劉皇帝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只是對教育的一種看法,但也體現出了李業的政治思想與治政理念,這就完全是站在統治與特權階級的角度還看事情了。
“國舅此言,只怕有悖聖人有教無類之意!”劉皇帝還沒有表示什麽,趙匡胤卻開口了,明顯對李業的話不讚同。
聞之,李業看了眼趙匡胤,淡淡一笑:“清談高論罷了!這成百上千年來,又何曾實現過!”
“朝廷推廣學教,鼓勵治學,既是惠民,更是為了替朝廷培養人才,以便將來選拔人才!”趙匡胤說。
李業還是輕描淡寫地應道:“如今大漢的官吏已經夠多了,哪裡來那麽多職位滿足成千上萬的士子?每科取士也就百余人,讓那麽多讀書人來爭這為數寥寥的機會,希望本就渺茫。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們安心種地納稅......”
說到這兒,李業又瞟了劉皇帝一下,繼續道:“陛下興教育,養士人,卻為利國之事,但也當有所針對,與那不切實際的‘有教無類’相比,還是因材施教,更能培養成材,也能節省不少花費!那些真正有志於學者,有能於學者,朝廷才該恩養扶持......”
“國舅這番話,若是讓朝中那些老夫子聽到了,說不準要鬧起來了!”默默地聽著二者的爭辯,劉皇帝終於發話了,對李業道。
從劉皇帝的言語表情,都難體會到聖意,因而李業仍舊繼續表明看法:“腐儒之見罷了!自以為能兼濟天下,實則理政而政崩,治民則民亂......”
注意到李業鄙視的語氣與神態,劉皇帝終於抬手止住他:“好了!”
“是!”一直注意著劉皇帝反應的李業,立時再拱手,不再言語。
劉皇帝呢,也沒有在此事上有進一步的討論的。事實上,李業的見解,一定程度上還是有契合劉皇帝想法,或者說迎合了劉皇帝觀念。劉皇帝,當然是希望大漢的百姓,都是恭順良民,如其所言,本分做人,老實繳稅,除此之外,不當有其他思想與想法......
簡單地講,一群愚民,是更加便於朝廷統治的。
當然,劉皇帝倒也沒有那麽狹隘,也不會出台什麽禁錮思想的政策,這些年,大漢官民之間各方面都還是很有活力的。
站在李業的立場,他有提出這等教育理念的權力與理由,但劉皇帝,需要考慮得則更多,更全面。無論什麽時候,平衡二字都貫徹於他的思想行為之中。
階級的固化,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逐漸形成,劉皇帝也沒自信阻止,他在世也只能壓製,為天下盡量維持一個相對公平。
但是,如按照李業的想法去施行教育制度,制定學教政策,那簡直就是在加速推動階級固化。
“這致和書院就那一名先生?”按下心中的些許想法,劉皇帝有點刻意地轉移話題,問馮廣。
馮廣道:“臣與州衙屬吏,政閑之時,也輪番前來授學!”
“你這個刺史,還真是親力親為啊!”劉皇帝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麽,直接問:“朕沒記措的話,這豐州境內,可有個大儒,為何不用?”
“嗯?”馮廣略感驚異,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兩眼微亮,試探著說:“陛下指的,可是那徐鉉?”
“舍他其誰?”劉皇帝淡淡道。
迎著劉皇帝的目光,馮廣解釋道:“陛下,徐鉉獲罪流邊,乃是罪徒,臣豈能邀之以治官學。”
看著馮廣,劉皇帝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道:“流刑之人本歸你們管轄,如何用,也是地方上的事。你們不會是聽到那些傳言,覺得此人得罪了朕,所以不敢用他吧!”
劉皇帝這話,問得馮廣心驚肉跳的,都不知道如何回應了,隻得面露惶恐地躬身道:“臣惶恐!”
“徐鉉人在何處?”劉皇帝也不為難他,直接問。
“服流刑者,一般安排在各吏職下為奴,勞作以贖罪,並獲口糧。念徐鉉乃是讀書人,乾不得重活,故而這些年一直在牟那山腳牧羊!”
“讓徐鉉牧羊,虧你們想得出來!著書立說是此人強項,他能牧得了羊,他會嗎?”劉皇帝頓時搖搖頭。
聞言,馮廣遲疑了下,不過見劉皇帝似乎沒有對徐鉉表現出什麽厭惡之情,反而關懷密切,於是說道:“牟那山那邊,有百余戶牧民,周邊牧民對徐鉉有所幫助,每歲都能如數上繳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