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朝廷綱紀開始整飭起,規矩還需重新肅立,過去這些年朕雖在潛邸,對朝廷的風氣也有所了解,卻未想到情況如此嚴重,辦事遲誤,為政散漫,此風必須嚴厲整改!先帝為政以寬,對大臣們放得太寬了,十數年未加更新,朝廷上下豈能不生懶惰!”耶律賢看著韓德讓,嚴肅道,語氣中透著股強勢。
見耶律賢一副下堅決的模樣,韓德讓從容一笑,應道:“陛下,臣這些年修文習政,也在關注南朝之治。臣發現,漢帝禦極二十三載,每隔三五年,就會對朝廷與地方進行一次整治,或清正政風,或治理貪腐,或完善制度。
在推行制度與治政理民的過程中,如若出現什麽問題,也能及時
而南朝這二十多年間,也是在這持續的調整變動中,不斷發展,至今仍舊保持著一個清明的政治環境,國力不斷上升,威壓四海,使大遼也不敢貿然與之爭鋒。
漢帝的權勢與威望,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提升......”
提及此,耶律賢顯然興致很高,談道:“朕也知道,也有所觀察,聞南朝之治,心中既是敬佩,又是忌憚啊!漢帝其人,實在是個難纏的對手,自他揚名開始,大遼就屢屢受挫!若無此人,或許今時之天下,早已是大遼入主中原,甚至統一天下!”
語氣中滿是感慨,回顧歷史,總是帶有無限遺憾,也免不了做一些假如當初的暢想。而站在遼國的立場,一改南北形勢,奠定當下華夏格局的關鍵人物,唯有劉皇帝。
當然,歷史早已經歷轉折,走上如今這樣一條嶄新的道路,對遼而言暗淡,對漢而言輝煌。遼國君臣不明白的是,即便沒有劉皇帝,遼國入主中原也只是妄想,哪怕是其極盛時期,面對“弱宋”,都難以成功。
“泱泱中國,源遠流長,人傑地靈啊,每逢危難,總有英雄出世,豪傑並起,力挽狂瀾!”耶律賢又是感慨:“一直未得知,漢帝名字如何?韓卿博學,又深悉南朝情況,你可知曉!”
迎著耶律賢好奇的目光,韓德讓微笑著說來:“漢帝原名承祐,字元吉,登基之後,更禦名灝!”
“韓卿見聞果然廣博!”說著,耶律賢目光中流露出少許向往,道:“大遼如欲進入中原,定鼎天下,還當深徹改革,積極融入!”
耶律賢看了韓德讓一眼,這是又一次表露自己的政治理念了。當然,這是經過深入研究,仔細考量後得出的結論。
在耶律德光建遼以前,契丹也崛起的三十年間,在中原亂到那個程度的情況下,都難以有所突破,李存勖在滅梁之前更是以一隅之地正面回擊,強勢地打消耶律阿保機南下的野心。
逼得耶律阿保機不得不調轉向兵鋒,向渤海國動手,即便吞並渤海國對遼國而言是一個戰略性的進步與提升,然而如果不是在南邊吃了虧,又豈會有這樣的決策。所謂的海東盛國,還能同廣袤富饒的中原相比。
即便耶律德光滅晉,那也是幾經征伐,窮耗國力,還是在後晉自身出問題,還有個石敬瑭割讓幽雲的前提。
因此,在耶律賢初繼位,便表現出改革進取、雪恥復仇、南下中原的志向,韓德讓只能表示欣賞與感慨,也會盡力輔助,出謀劃策。
然而,若說韓德讓心裡的想法,絕對是不看好的。想要佔領進佔中國,逐鹿中原,遠遠不是自己做好,自身足夠強大就行了的,最重要的,還得南邊給機會。
但是顯而易見的,以當下南朝大漢帝國的情況,遼國想要圖之,基本是妄想,甚至於在大漢這些年一貫的強勢姿態下,能夠做到守國,保主大遼基業,就算是很難得了。
這一點,韓德讓沒有表明,以免掃了耶律賢的興,這個青年天子,有改變的決心,進取的雄心,對於遼國的發展是有利的。
就如其言,大遼這些年是日漸沉淪了!
看著耶律賢,韓德讓想了想,拱手進言:“陛下有刷新朝政之志,臣感佩不已。不過,臣以為,時下陛下初禦極,上京初定,而國內未寧,不宜操切。最要緊者,南朝大漢,不得不嚴加警惕,提高戒備。如外事不寧,內事難安!”
韓德讓言落,耶律賢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凝聲問:“韓卿以為,南朝會有所動作?”
韓德讓輕輕搖搖頭,沉聲說道:“臣不敢定論,然不得不防!臣觀南朝開寶年以來的舉措,西進南征,擴張不已,故唐舊地,余者皆為大遼臣屬,以漢帝志氣與野望,豈能坐視。
眼下,南朝四境,也唯有大遼與漢有矛盾衝突,唯有大遼能對他們造成威脅,以漢帝剛愎強勢的性格,又豈能容之?
此前大遼雖政事糜頓,然國家尚屬安寧,漢不敢動。今先帝遇弑,陛下禦極,新舊交替,此為動兵良機,以漢帝過去對時機的把握,他未必不會動北伐之念!
並且,以漢帝在南朝威勢,他若決心,那南朝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聽韓德讓這麽說,耶律賢的背下意識地挺了起來,面色逐漸凝重,喃喃道:“此事不得不慎重,去歲先帝與漢帝會獵後,便直言南朝有謀我之心。先帝崩,並未通報喪訊,卻主動遣那王昭遠前來拜祭,前者皇叔也報,上京南朝細作活動猖獗,頻繁刺探......”
“聽聞漢帝仍在西巡途中,縱其有意,短時間內又豈能發動?據說其素來謀定而後動,每逢戰事,往往做足準備!只要給朕與大遼一定時間......”
耶律賢話還沒說完,便見一人急匆匆地現身,幾乎是不顧內侍的阻止強行闖進殿來。來人正是新任的南樞密使高勳,見其狀,耶律賢眉頭不由蹙了下。
高勳此人,家世出身很好,其父在中原時地位崇高,而他本人,也是文武雙全,入遼二十余年,也頗受重用,並在遼國建立了不少的功勞。
不過才高往往氣傲,高勳就是這般,為人處事,強橫而無禮。此番,因扶立之功,升官晉爵,仍不滿足,在面對自己之時,態度上都有些無禮。
高勳沒有顧忌耶律賢的表情,而是直接稟道:“陛下,南朝北伐了!”
“什麽!”耶律賢與韓德讓同時色變。
“此前,邊州來報,南朝北邊有異動,臣便已下令多加偵探,適才,收到急報,漢帝正式下詔北伐!”高勳稟道。
深吸了一口氣,耶律賢盡量穩定心緒:“多少人馬?進展如何?”
“步騎五十萬,分四路進兵,南朝顯然早有準備,不動則已,一動則雷霆萬鈞,漢軍兵馬調動或許早在半月之前......”
一時間,高勳說些什麽,耶律賢都沒有聽進去,腦子裡反覆地閃動著“步騎五十萬”這個信息。哪怕城府不淺,但此時表情也有些繃不住了,面色明顯發白,而掩在袖下的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一旁,韓德讓此時也沒了他沉穩有度的表現,真是說什麽就來什麽,還來得這麽突然,這麽令人窒息。
“陛下!”發現耶律賢異狀,韓德讓小聲了喚了句。
回過神,耶律賢哆嗦了一下,看向韓德讓與高勳,露出一道蒼白的笑容,道:“漢帝果有圖我之心,傳詔,大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