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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世祖》第二百四十九章 如此對手
收到消息時,南粵援軍已經到達韶州以南的英州境內,然而其最終抵至韶州的日期,比潘美預料的還要晚,一直到十月初八,方才慢慢吞吞地出現在曲江城南。粵軍一路遲緩,日行不過五十裡,並非出於小心謹慎的心理,而在於軍心不附,再加上被拜為北面招討使的許彥真的“不慌不忙”。

 據說,許彥真此番領軍出征,不像是北上禦敵的,更像是一場遊行,一場示威,一路上是耀武揚威,既索要賄賂,也讓地方官民進獻方物。並縱容其子,四處抄掠,說是為供應大軍抵禦漢軍,實則大部分財物都進了他們父子官囊。同時,大肆宣揚,他率大軍北上,定能擊破漢軍,打入湖南。有的時候,很多人的腦回路都是不一般的,再荒唐、再愚蠢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並且非常人所能度之。

 另外,此人既不騎馬,也不乘車,而是命人打造了一床大轎,由三十六名壯士抬行,派頭十足,一路招搖,數萬粵軍將士竟成一閹宦的背景陪襯。

 一系列的因素,不只影響了其進軍速度,也預示著這支軍隊最終的結局。其一路所過,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都不覺得,這樣的軍隊,能夠打勝仗,會是如狼似虎的漢軍的對手。事實上,皇帝派宦官為帥,還不算出奇,畢竟有先例,但如果是當初但吳懷恩那樣的也就罷了,粵主之用人,可見一斑。如此君主,如此國度,豈能不亡,不亡才是沒有天理。

 而在曲江,潘美得到援軍的確切情況與狀態後,他都一度反思,面對這樣的敵手,他那般小心謹慎,勞神謀算,是不是高看敵軍了。

 在許彥真領軍姍姍來遲之時,潘美也稍微更改了作戰計劃,為了給許彥真長長信心,助漲其驕氣,還派了一直軍隊,大搖大擺地進攻曲江城,也是一次試探性進攻。事實證明,當只靠刺史陸光圖與將軍植廷曉守備之時,韶州的守軍是能夠展示出一定防禦能力,尤其是抵抗意志。

 強攻,以漢軍強悍的將士,與堅利的武器,是能夠打破的,就是一個傷亡問題。曲江夾兩水而建,地形問題也嚴重製約了漢軍兵力的展開,這也是潘美顧慮的原因,當然,也是他放眼全局,想要打一場完勝的仗。得知粵主以許彥真為主將北上救援後,就已經籌謀好破敵之法了。

 給足了許彥真面子,在其軍靠近曲江之後,就把佯攻的軍隊撤下來,鳴金還營。然後,許彥真得到的情況是,他大軍一到,漢軍因為忌憚,主動放棄進攻。

 是以,等援軍至,刺史陸光圖與一眾守城將士開城迎接,面對的是許彥真趾高氣揚的嘴臉。一場入城儀式之中,陸光圖與植廷曉這一文一武站在一塊兒,看著許彥真的排場,二者臉色都十分難看,對視一眼,陸光圖是憂慮,植廷曉是憤忿。

 在南漢的官僚中,陸光圖算是難得的忠臣、良臣了,對於巫宦也素來不瞞,劉鋹繼位之後,荒淫殘暴,朝政混亂,既見不得那些荒唐,也未免波及自身,主動遠離番禺,到韶州來當刺史。因為他有賢名,得人心,到任之後,也是治良政,寬百姓,練士卒,加強防禦,抵抗北軍,一直以來,很有成效。

 至於植廷曉,也是南漢軍中剩下少有的將才,頗有庸略。但是,相比於陸光圖,對於這個南粵,對於劉鋹,他心裡是十分不滿,早有辭官回鄉之心,若不是陸光圖勸解,他早就解職,於江湖坐看南粵的敗亡了。

 因此,韶州之所以能阻漢軍,除了潘美沒動真格之外,也在於有這二者,陸光圖能安人,植廷曉能馭兵,韶州軍民能夠聽其號令,為其效命,與漢軍周旋。

 相較於陸光圖的憂慮,植廷曉的態度可謂鮮明,走向官衙的途中,聲音低沉卻格外憤怒:“興王府用此閹宦為帥,韶州豈能得守?嶺南可還有救?嗯?陸公,再堅持下去,你我終將被漢軍俘虜!”

 若是往常,對植廷曉此等言論,陸光圖或許會出言寬慰安撫,但如今,神色幾度變換,終究化作一縷歎息,陸光圖那儒和地面目間流露出一絲疲態,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是而已。國若不得保,非我等不盡力!”

 韶州官衙內,許彥真正身在座,其他軍政官員則分兩列候在下邊。論擺架子,在場或許沒人能比得上他,環視一圈,許彥真道:“本帥奉王命,率大軍北禦漢軍,還勞諸位,全力輔助。韶州以南,就是我大粵千裡江山,必不能讓漢軍跨過,我等雙肩都當如負千鈞萬擔,拱衛社稷,保衛黎民!本帥與諸位共勉!”

 話,許彥真還是很會說的,然而,對士氣的提振,顯然不大。他這一路的表現,豈能瞞得了人,說這套冠冕堂皇的話,也沒人會當真。

 而見得到了的回應不大,許彥真有些不樂意,目光掃了掃,落在陸光圖身上:“陸使君,城防如何啊?漢軍情況如何啊?”

 “這兩日,漢軍嘗試攻城,都被擊退了,招討使領軍來,已經鳴金還營!”陸光圖平靜地應道。

 嘴裡輕哼了一聲,許彥真道:“聽聞漢軍只有三萬,得知我援軍到來,焉敢再攻?否則,我大軍發起突襲,漢軍也不能擋!”

 “招討使似乎把漢軍看得太簡單了!”見其張揚,植廷曉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植將軍倒是高看漢軍,因而一直畏敵如虎,龜縮城中,任漢軍凌辱?”許彥真瞥了植廷曉一眼。

 聞之,植廷曉面上怒色有些掛不住了,正欲爭辯,被陸光圖輕輕拉住了,這才作罷。許彥真則道:“本帥此來,可不只是防禦韶州,還當設法,擊破漢軍,解決北患。多派人手,探查漢軍動向,待抓住戰機,當果斷出擊......”

 接下來,幾乎是許彥真的一言堂,容不得別人插嘴,等他過完劉嘴癮,方才散議。許招討使呢,則因為一路累了,要好生休息休息。

 “朗伯,小人終不可得罪啊!若觸怒了他,向朝廷進讒,妨礙的也是禦漢大事,還當以大局為重啊!”退下之後,陸光圖對悶悶不樂的植廷曉道。

 “陸公說得是,我又何必同一閹人計較!”朝著陸光圖一禮,植廷曉應道:“唉,我去查看一遍城防!”

 “辛苦了!”

 面上如此,植廷曉心情卻十分複雜,陸公是個眾正之士,願意為那昏君、為這亂國殉葬,他植廷曉可不願意。陸光圖因為不怎麽通軍事,沒察覺危險,植廷曉卻聽出了許彥真話裡的意思,主動出擊與漢軍野戰?那不是找死?

 翌日一大早,許彥真收到了緊急軍報,漢軍拔營而起,向北撤退了。得知此消息,許彥真頓時一喜,覺得是漢軍得知城中兵眾,畏他軍威,不敢再臨城下寨。於是召集眾人,當即宣布,要率軍追擊。

 這一個提議,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對,韶州的守軍覺得,敵情不明,出城追敵是冒險的舉動,收益不大,但風險不小,這是忠言,但被許彥真批為畏敵。

 隨他北上將領,以援軍初至,將士疲憊,尚未休息恢復,不當出擊。許彥真覺得,此前每日行軍不足五十裡,何談辛苦,拿疲憊來說事,是怯戰。

 在討論間,斥候再度傳來了最新的消息,漢軍北撤二十裡後就停下了,就地駐扎,正在安營扎寨。得知此消息,許彥真大喜過望,直言這是戰機,可趁漢軍扎營之際,發起突襲。其後,不顧勸阻,決議進軍。

 而在許彥真決定出擊之後,南粵軍中,有一人松了口氣,隨行的內常侍陳延壽,他可是身負“使命”的。許彥真主動出擊,也有他在背後影響推動。

 自從當年出使開封返回, 陳延壽就成為大漢的密諜,後來因為大太監林延遇的推薦,手中權勢漸盛,一度讓他有不搭理朝廷的心思。

 不過,在劉鋹繼位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巫宦之國,巫逐漸變成了樊胡子,宦則是龔澄樞,陳延壽也逐漸失勢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不得不老實地效忠朝廷,通報諜情。

 當然,在南粵的宦官集團中,也是有鬥爭的,比如龔澄樞與許彥真之間,就有爭權奪利的鬥爭,因此,許彥真被派來領軍,也是各有考量的。龔澄樞覺得,許彥真若敗了,那就可以借此好生炮製他。許彥真則存著打敗漢軍,而後攜勝利之威還朝,把持權力......

 聽起來很荒誕可笑的事情,但總是存在。

 而陳延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在關鍵時候,促進南粵軍犯錯,這也是潘美自信的地方。在潘美南鎮的那些年中,劉承祐特意讓張德鈞,把潘美、陳延壽二人聯絡上,方便交流。

 而在許彥真催促著軍隊出城,進擊漢軍之時,消息則早早地傳至潘美處。整個過程中,陸光圖憂慮不已,植廷曉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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