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漢世祖
賀蘭山脈縱橫三百余裡,自北而南,層巒疊嶂,由急到緩,由高到低,如群馬奔騰,一路南下。
賀蘭山麓沿線,密布著大小缺口峽谷,聯通數十裡東西,為拱衛靈州及黃河河套,官府在賀蘭山缺口處設立有十幾處關卡、堡寨,其中不乏強關險塞,是官府掌控賀蘭山東西地區的重要據點與依仗。
去靈州西北兩百余裡,又一道巨大的溝谷,名曰囉保大峽谷,,雖然地形崢嶸險惡,卻屬於溝通賀蘭山東西的重要途徑。
而距離囉保大峽谷不過五重山,一道人跡罕至的幽谷中,卻駐扎著一支隊,偷偷摸摸的隊伍。
深秋的賀蘭山嶺間,層林盡染,遍布枯黃,幽深曲折的小徑間,盡是枯枝敗草,空氣中彌漫著少許腐朽的味道,順著原始的山徑越往裡走,則蒼莽之氣愈濃,直至深處,跨過一道山口,方才豁然開朗。
一座平坦的谷地坐落其間,整體呈葫蘆形狀,佔地不大,但格外隱蔽,哪怕是在草木蕭疏的秋季,那如羽翼般展開的山壁,配合著濃鬱的霧氣,也將這無名谷地深深地隱藏著。
谷地各處,明顯帶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平地上,一道柵欄將之攔為兩段,依著地行山勢,搭建著兩排十幾余間木屋茅舍,同時山壁之上,有幾口天然洞穴,裡邊有隱約的火光傳出,外邊則有簡陋的土階通向洞穴深處。
顯然,這是一座營地,陳舊的建築帶有歲月侵襲的痕跡,木屋茅舍雖顯簡陋,但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的。這,便是西北官府與武德司費盡心機想要追索的“鳴沙匪”。
深秋氣候寒涼,不過,比之更涼的是谷間的氣氛,有些陰冷,有些消沉。外邊只有幾名崗哨,顯得漫不經心的,涼風拂過谷地,讓他們瑟瑟發抖,不住地通過活動來驅寒。
然而,不論如何,在這賀蘭山嶺間,幾乎在官軍的眼皮子底下,存在這麽一個相對完善的賊匪巢穴,還是很令人意外的。
山穴內別有洞天,空間很大,足以藏兵儲糧,除了少許坑道有人工凋鑿的痕跡之外,其余都是天然形成,與室外谷地相比,要溫暖一些。
牆體間稀疏地插著一排松明燈,照耀著狹窄的甬道,晦暗不明,洞穴深處更顯深沉,墨色更深,仿佛隱藏著什麽秘密一般。
順路往裡探,兜轉幾次,便能發現一處巨大的空間,雖然空曠,但東西不少,顯得很完善,有桌有椅,像個會議大廳,有守衛,周邊生著爐火,牆上插著幾面猛虎旗,兩排兵器架上還擺放著好幾十件刀槍劍斧。
此時這座山穴大廳,卻顯得亂糟糟的,好上百人衝破守衛,聚集一起,吵嚷叫囂著。領頭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面貌有別與漢民的壯漢。
不過,漢話卻說得很流暢,只是口音難免透著些異味,身上穿著一件羊毛襖子,頭戴氈帽,毛發很旺盛,一臉虯髯,面部線條很粗,透著股凶悍之氣,那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之上,飽經生死磨練方才形成的氣勢。
此人名叫甘澄,乃是甘州回鶻余裔,其父本是回鶻貴族,在王師西征河西之際,破國滅家,後收容了一部人回鶻、吐蕃人,組織武裝,活躍於廣大西北地區,對抗朝廷,以劫掠為生,後逐漸淪為馬匪。
開寶十一年,在河西官軍組織了的一次剿匪行動中,甘澄之父為官軍所捕,押赴靈州,下場很淒慘,剝皮實草。
甘澄那時才二十來歲,國仇家恨激起了復仇之心,收容了一部分其父舊部,繼續活躍於河西荒漠戈壁,四處劫掠,與官府作對,並不斷壯大,勢力最眾時,手下有五百多人馬。
當然,勢力一大,就難免引起官府注意,尤其在趙王劉昉坐鎮西北後,加強了對河西匪的打擊,甘澄作為重點征剿對象,雖然僥幸得免,但手下死傷慘重,損失過半。近幾年起起伏伏,也逐漸淪為一支真正的馬匪,至於繼承於其父的“抗漢復國”之志,則徹底成為海市蜃樓般的奢望。
洞穴之內,幾十名各色人馬,簇擁著甘澄,甘澄則手舞著彎刀,高聲衝石階上的一名中年文士叫囂著:“把姓盧的叫出來!他要給我們一個交代,我等都是河西的英雄好漢,刀尖上舔血,我們寧願去對付官軍,也不願像蛇蟲鼠蟻一樣,躲在這陰溝之中!”
甘澄話落,頓時引得一片附和,起哄聲不斷。
台上的中年文士,身材消瘦,面色微黑,留著三縷胡須,手裡拿著一把蒲扇,活像一個狗頭軍師。
本是精明的一個人,但此時面對這樣的情形,看著這一乾快要炸鍋的賊匪,也不免大感壓力。
尤其是甘澄,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更少講理,蒲扇扇不住額頭的冷汗,文士只能竭力地安撫道:“甘首領,諸位弟兄,還請稍安勿躁,我家首領出山辦事,擇日便歸,屆時必定給諸位一個說法!”
“又是這套說辭,真把當我等當三歲小兒哄騙?那姓盧的,可以出山逍遙,憑什麽把我們留在山內受苦!”甘澄頓時抱怨道:“我等困居此處,已然快半年了,能忍耐到現在,已經是給他盧南面子了。
當初說好了,聯合行事,只是合作,暫時聽他命令,我等可不是他下屬,更別想把我等吞並。
現在,別給我等說那些敷衍之詞,要麽讓姓盧的出來給個說法,要麽打開倉庫,把那些財寶糧食分了,我等好出山!”
聽其言,文士臉色頓時變了,他知道,這些匪盜之徒,紀律極差,耐心也消磨得差不多了,是真敢乾出內訌之事的。
迎著甘澄惡狠狠的目光,趕忙勸道:“甘首領,萬萬不可貿然出山啊,眼下整個西北形勢緊張,官軍四路出擊,剿滅各路英雄,沙漠隔壁中的好漢們死傷慘重。
黑汗使團的事,也被官府察覺了,正在加緊搜捕,外邊實在太過危險,我家首領出山,也是為各位探聽形勢!”
“使團桉,那是你們鳴沙匪的事,與我等何乾?”甘澄聞言,冷笑兩聲。
“甘首領此言,可就太見外了,如今我等可是一條船上的人,該當同舟共濟,共度難關,還請稍耐其心,待此次風聲過去……”
“休要再囉唕!”聽到文士不厭其煩的勸慰,甘澄非但沒有消停,反而越發不依不饒,蠻橫道:“立刻引我等去倉庫,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不念舊情了!”
這話頓時引起了一陣共鳴,在場好幾名大小頭目也是如此說法,他們是來去如風馳騁大漠的馬匪,哪裡能在這山溝溝中待這麽久,能按捺這麽久,也是因為知道犯下了大桉,不得不躲避。
不過,半年過去,難免懈怠,難免僥幸心理,與世隔絕下,對於外界的消息,自然也帶著懷疑。
事實上,躲避在這幽谷中的“鳴沙匪”,並不是單獨一支,而是由好幾支悍匪聯合而成,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以胡人居多,罪行雷雷,且與大漢朝廷有強烈的仇恨心理。
他們,則是被鳴沙匪首領盧南組織起來,一起犯下了震動西北的黑汗使團劫殺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