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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的到來,使得長期處在戰爭陰雲下的幽燕百姓,也增添了幾分生活的希望,漢遼雙方雖然仍在鏖戰,但至少嚴酷的冬季是熬過去了。並且,隨著南方大批物資的北援,因為去歲秋季作戰,而遭到重大創傷的幽燕士民,得到了很好的援護。
事實上,大漢朝廷需要供養的,又何止北伐大軍,還有諸州的百姓。劉承祐北來的這幾個月,除了的督看軍事之外,幾乎所有的心思與精力,都放在安撫燕地軍民上了,包括新複州縣的百姓,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在遼國的統治之下,達二十年的,想要收攬其心,不費些心思,也是不可能的。
而最主要的手段,就是以利邀之,用好處收買,對於這些新附之民,劉承祐表現出了優待。比如分地、蠲免賦稅、廢除遼政。而在高防、宋琪、宋雄等原幽州乾吏的配合努力下,幽燕諸州,已經成功接入大漢的統治體系。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以及對這些幽燕舊吏的考察,劉承祐發現,燕王趙匡讚手下,還真有不少人才。其中最受到劉承祐欣賞的,就是原來燕王府長史宋琪了,此人直接被點為權知幽州府,負責整個幽燕地區的民政事務。
從燕王心腹到天子幸臣,宋琪的仕途看起來是越走越順了,對皇帝的看重,宋琪也表現出了十足的熱情,思想身份轉變得很快,根據天子收治幽州的政略,積極配合。
而除宋琪等燕王臣屬之外,其余諸州官吏,包括遼國任命的漢族官員,劉承祐基本都選擇的留用,只是這些人身上打著一個“標記”,將來考核都會被特殊看待。
不過,像此前在石城縣臨陣反正的土豪王璘,因為他的投名狀納得份量十足,則是直接被接納。後來在遵化被馬全義收復後,劉承祐親自點王璘為薊州知州,並讓他駐守遵化城,也是特殊對待。
而漢天子對自己這麽個小人物,如此厚待,王璘是既滿意又感激,忠誠度直線上升。事實上,王璘也是恰逢其事,因緣際會,機會來了,抓住了,權力、地位、財富接踵而來,擋也擋不住。
有留用的,當然也少不了被清算的,有一說一,在契丹統治的這二十來年中,還真培養出了不少死忠漢臣,而對於這些人,自然不會手軟,清查問罪,推鞫判刑,根本不怕找不出毛病。
劉承祐從來不會一味地寬忍,剛柔並濟,恩威兼施,才是他的手段作風。到乾祐十二年開春,已複諸州士民人心雖然還遠遠談不上依附,但是總歸是承認了大漢的統治。
相較於民政事務上投入的精力,花費的心思,原本最為劉承祐所忌憚的燕軍,反而出奇地順利解決了。在冬季休兵整頓的過程中,原本從屬於燕王的幾萬燕軍,徹底被消化乾淨了,其精銳被充入禁軍之後,剩下的老弱,都暫時被編為輔卒,繼續為漢遼戰爭效力。
這是很直接的收編消化了,原本燕軍的體系,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然後被朝廷侵吞乾淨。前後,沒有引起什麽動蕩。
之所以能夠順利地解決燕軍的問題,也是由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
其一,作為原燕軍的領袖,燕王趙匡讚很配合,在收編的過程中,甚至主動去做工作,幫助安撫軍心,消解怨氣。趙匡讚的作為,完全展示了他的政治眼光與決斷,既然選擇了歸服朝廷,就沒有做更多的保留,妄圖繼續掌控軍隊這種犯忌的事,更不像他所能做出來的。
而由於趙匡讚如此乖巧懂事,劉承祐對他的戒心也降到歷史最低,甚至生出了一種愧疚感。對趙匡讚再度說了一次,卿不負我,我不負卿,這一回是推心置腹,不帶一點虛偽。
其二,則是形勢與勢力使然。開戰以來,燕軍進行了一波大擴軍,兵力增至四萬,但在與遼軍的作戰中,傷亡過半。且在之後,隨著戰事的發展以及兵力的配置,使得燕軍被分為數支,分散諸軍各地。
朝廷想要吞並,他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再加上,與韓軍配合作戰的過程中,總歸產生了一定的情誼,而臣服於朝廷也是大勢所趨。
其三,隨著趙思綰及其黨羽被清除,燕軍內部肅清了許多,剩下的將領,基本都是傾向於臣服朝廷。同時,對於各級將領,在編入禁軍之後,都有妥善的安排,對於底下的官兵,一切待遇都隨禁軍。
關於燕軍問題的處理,實則還是那一套,恩威並濟,而經過這一波消化,劉承祐的心病又去一塊。
幽州,已正式被提升為幽州府,自從去歲冬遼軍自懷來西撤後,安排好山右的軍事駐防後,劉承祐便起駕返回,爾後便一直坐鎮城中。
而隨著開春,天氣回暖,冰雪消融,休整了一個冬季的漢軍,也即將再興武功,對遼軍發起新一輪的攻勢,連名字的取好了,就叫著“春季攻勢”。
然而這個時候,來自東京的消息,卻讓他忍不住發怒。
“無知腐儒,短視匹夫,焉知國家遠略,竟欲阻我大計!”行在內,當著將帥們的面,劉承祐難得地失態了,斥罵一通。
原因嘛,自然是范質等臣聯名上書,希望他能夠顧念邦本,不誤農時,盡快撤軍,並且說東京人心浮動,希望他能回朝坐鎮,以孚官民之望。
事實上,哪怕遠在幽州,對於朝中的情況,劉承祐也是很了解的。早在去歲冬,就已經有人提出撤軍之議了,內外臣僚,上下職吏,人那麽多,嘴那麽多,有些雜聲,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以,對於那些人,你心裡有想法可以,他可以當做沒聽見。但范質不一樣,他是當朝首相,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朝政的運轉,人心之所向。
在大軍北伐,戰略進展到關鍵的時刻,不管有什麽意見,都該戮力同心,共襄此事。范質該做的,是安撫人心,統一思想,全力支持前線作戰。
然而,他此番,竟然帶頭,聯合了一批官員,向劉承祐上書,這在劉承祐看來,已然觸犯了他的底線。
對於范質的性格, 劉承祐也算了解了,他也相信,此公進言,是發乎公心,非為一己之私。但是,他能夠容忍范質的剛直犯上,但對於他每每在關鍵時候,所表現出的“不識大體、不顧全局”,是十分惱怒了。
因此,這是多年以來,劉承祐頭一次如此不留口德,直罵范質。而此言一出,可以想見,必將引起一股政蕩。總得來說,就皇帝近來對范質的態度來看,其人,已經跟不上皇帝的腳步,不適合再做大漢的宰相了。
“既然知道,北伐已經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不趁此時機,全複舊土,把遼軍趕到長城以北,他日複來,又當付出多大的損失?這點帳,都算不清嗎!”劉承祐還是怒意盎然,其意難平。
見皇帝如此氣氛,在座的將臣們一時都不敢作話,一個個都眼觀鼻、鼻觀心的。直到劉承祐情緒平息下來,柴榮方才主動勸道:“請陛下息怒!范公等,也是為國家考慮,耿直諫言,他們遠在東京,不知前方戰況,陛下久在朝外,引起他們的擔憂,也是可以理解的。還請陛下,稍息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