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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然漸深,清寒的夜風翻過山嶺,吹過谷地,絲毫不能澆滅谷地間生死搏命的漢遼雙方。自伏擊戰開始,已然過去將近兩個時辰,戰鬥仍在持續之中,雙方激烈對抗,人、馬的屍體,堆了一層又一層,鮮血染紅土石,殺聲響徹山嶺。
面對伏擊,前後是圍攻的遼騎,兩側是密布的弓箭手,幾乎窮途,哪怕是為了活命,漢軍的將士,也爆發出了絕命風采。
史彥超率眾,在前拚命抵抗,甚至發起幾波反衝擊,勉強穩住陣腳。康再遇在後邊,相較於史彥超的急進,他始終存有一份警惕與小心。
是以,在伏擊的遼軍發難之後,他的反應,比史彥超那邊要快得多。遼軍是四面打擊,中間攔腰斬斷,一副要將他們全殲的架勢。雖是腹背受敵的情況,但康再遇沒有急於向南尋求突圍,而遣後軍一部抵禦遼軍的進攻,自己則率緊急之間鼓率起的數百騎,向中間負截擊任務的遼軍發起進攻。
北面的史彥超,在穩固陣腳後,也做了同樣的想法,迅速調轉馬頭向南,帶人發起衝擊。面臨危機,史彥超是將他的剽悍完全釋放出來了,始終衝鋒在前,與遼軍搏命廝殺,手中的戰刀,在無數次的奮力砍殺碰撞下,變成了鋸齒。
山谷間的戰場形勢,逐漸混亂,再加屬於夜戰,更添一份混沌。漢遼兩軍,你夾我,我夾你,糾纏不已。
在史彥超換了三把刀,親自斬殺了三十多名敵卒後,終於把遼軍攔腰的那把“刀”給折斷了,苦戰半個時辰之後,截擊的一千遼軍被殺散了,順著谷間狹道狼狽而去。
史彥超與康再遇是匯合到一起,但是並不沒有改善夾心的局面,軍勢混亂,士氣跌落,傷亡慘重,而遼軍趁著這個機會,加強了對漢軍的圍殺布置,漢軍所面臨的危險處境也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得感謝黑夜的掩護,再加漢軍極力地近戰搏殺,使得遼軍在作戰上,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是,戰局的主動權,仍牢牢地掌握在遼軍的手中,並不斷向他們傾斜。
面對危局,可供漢軍選擇的余地並不多,緊急商議過後,史彥超決定,由康再遇斷後,他親率將士,向南突圍,給將士兄弟們殺出一條血路。不管如何,在突擊廝殺方面,史彥超是不墮其名的。
然而,負責在谷地南面截殺的,是遼帝身邊的皮室軍,史彥超不可謂不勇猛,連續發起五波衝擊,
都造成了突破,但是重重圍堵,遼軍就跟殺不完一般,源源不斷,望不到邊。
身邊的將士,不斷在突圍的奮戰中倒下,但就是看不到邊,只有秉持一股意志,不停地向南突擊。
山嶺間,有不少遼軍士兵舉著火把,散發出亮光,為腳下的血腥戰場,增加一些能見度。耶律屋質就站在高處,觀察著鏖戰的形勢,傾聽著廝殺的動靜。
“這些漢軍,雖然驕狂冒進,但戰鬥力,確實強悍啊!”一道感歎聲在後邊響起。
扭頭一看,卻見到耶律璟走了上來,見狀,趕忙行禮:“此間凶險,流矢無眼,陛下何以至此,還請速歸禦帳!”
耶律屋質這當然是客套話,他知道耶律璟聽肯定是不會聽的。果然,耶律璟擺了擺手,遙指谷間的戰鬥,道:“朕素行狩,而今獵物入圍,將士逐殺,豈能不觀覽幾眼!”
“伏擊開始這麽長時間,廝殺之聲仍舊熾烈,漢軍的抵抗意志就這般強?”耶律璟說。
耶律屋質說道:“漢軍意欲阻我軍返鄉,是以將士們奮勇殲之,同樣的,我軍圍殲之,為活性命,他們自是浴血相抗。加以那漢將,十分驍勇,漢軍多受其鼓舞......”
“漢將何人?”
“據聞是漢軍大將史彥超!”耶律屋質稟道。
“公以為,還要多久,能夠全殲這支漢軍?”耶律璟問道。
對此,耶律屋質並不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並且,答非所問:“漢軍冒進追擊,與我軍設計伏擊的機會,然而,布置的時間終究不夠,也不夠完善。否則,多備些柴草、火油,幾輪火箭下去,可將漢軍一炬焚空,也不需將士們與漢軍如此短兵相接......”
聽其言,耶律璟沉吟了片刻,不由說道:“半年多來,大遼已經死傷了太多將士了,北撤以來,也是連續行軍,頗為疲憊。能減少一點損失,就是保留一分元氣。”
耶律璟已然有些受不了與漢軍的這種換命了,突然問:“能否勸降?”
耶律屋質很乾脆地搖了搖頭:“臣已然試過了,漢軍反趁著機會,整頓發起襲擊!”
“漢軍數十萬,若是都像這般死硬強悍,何以敵之!”耶律璟說。
耶律屋質則道:“那是不可能的!腳下這支漢騎,乃是漢軍中的精銳,悍將加勁旅,乃有如此戰力。”
“那就將他們徹底殲滅!”耶律璟突然惡狠狠地道:“遼漢大戰以來,可還沒有全殲漢軍的戰果,若能將之盡數誅除,必能提振士氣,打擊漢軍囂張氣焰!”
注意到耶律璟的反應,耶律屋質略作遲疑,還是說道:“陛下,這支漢軍,膽敢以區區數千人馬,追擊我軍,追兵後面,難保更無其他追兵。漢軍畢竟有十萬之眾,南院大王那邊需要兼顧城防,未必能完全牽製住符彥卿。
臣以為,當下安全北返,仍是第一要務。夜已深,鏖戰已久,將士已疲,漢軍或許是強弩之末,但困獸之鬥,能夠我軍造成的傷亡也不會小。”
“你的意思,莫非要主動撤圍?”耶律璟眉毛一挑,瞪向耶律屋質。
耶律屋質則肯定地搖頭:“如此圍殺,漢軍終究會被我們斬殺殆盡,但耗費時間且多添損傷。臣建議,放開一道口子,讓他們突出去,我軍銜尾追殺,既可泄其死戰之志,也可輕易對他造成大量殺傷,同時降低大遼勇士們的傷亡......
經此伏擊,漢騎遭到重創,兵心士氣必然受損,再不敢貿然追擊,我軍也可更加從容地撤回上京。對於雲中城那邊,也起到了一定的支持作用!”
聽耶律屋質這麽一番講解,耶律璟稍作思量,即道:“既然如此,就照此辦理吧!”
說著打了個呵欠,耶律璟撂下一句話,就離開,回禦帳睡覺去了。遼軍也沒有夜間趕路的意思,是以入山之後就停下了,並且禦帳,就扎在谷嶺以北五裡的一片低窪地帶。
谷間,在史彥超的帶領下,漢軍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突擊,力戰許久,疲憊早已席卷全身。雙目通紅,泛著血光,為危險扼喉,史彥超仿佛化作了一頭不知疲倦,隻知廝殺的凶獸,身被無數創,猶力戰不止。
也正是有了史彥超的支撐,漢軍方才還有戰鬥下去的勇氣與意志。漢軍固然精銳,但終究也是血肉之軀,精神與意志的力量確實強大,但畢竟不是無限的。
隨著耶律屋質命令至,在南堵截的遼軍,也開始緩慢地放緩防禦節奏,並逐漸讓開。史彥超抓住機會凶猛攻擊,順利地突了出去。
北面,得知史彥超終於打開了缺口,康再遇收束著兵馬,調轉方向,緊隨南面突圍。事情的發展,就如耶律屋質所預料的那邊,這一撤,就是一場潰敗,遼軍則跟在其後,輕松追殺。
南突了數裡地,至長城北口,史彥超就停了下來,命令部下,就地重整。等了許久,康再遇同其他敗兵,終於趕了上來,立刻被史彥超叫到身邊。
此時的史彥超,渾身的血汙,不知受創幾處,兜鍪不見,頭髮散亂,面目間中了一箭,簡單地纏繞著一條白帶。
拉著康再遇, 史彥超直接道:“累將士陷此危難,我之過也!今重創在身,更無顏南返。遼軍放我突圍,是欲由此追殺,斷不能使其陰謀得逞。將軍可率將士,從速南歸,報與軍情。後面追敵,我自以死阻之!”
說實話,面對此危局,對於史彥超,康再遇是有十分的怨氣的。然而,此時此刻,卻也無法再抱怨什麽了。從史彥超的目光中,他看出了決絕,心中明了,並不多說什麽,拱手一拜。
“把將士們帶回去!”史彥超探手用力地抓了下他的手。
說完,便扭頭,帶著他聚集起來的兩百卒北返,朝著仍在肆意追擊殺戮的遼軍迎擊上去。一場慷慨赴難,史彥超硬是阻擋了遼軍近兩刻鍾,為其余漢軍的撤退,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史彥超再度斬殺遼軍十余人,力戰而亡,死而不倒,周遭是茫茫山嶺,背後是蜿蜒長城,用自己以及數千將士的性命為自己的冒進買單。
可惜,可歎,可悲,可敬,同樣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