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漢軍十數萬人,仍舊屯於此,整軍備戰,消化勝利果實。僅在壽春境內,北漢前後擊敗南唐軍民有十五萬人往上,繳獲糧食、軍甲甚多。
整兵的同時,不忘安民,施漢製,行漢律。當然,分兵攻略城邑,也在進行中。沿江地區,潘美領軍南下,已與張永德各奉命君命,向舒、和二州發起進攻,根據其報,進展順利。
漢軍攜大勝之之勢,勢不可擋,而唐軍畏戰,且在向南收縮兵力,除了少數的江北堅堡之外,其余地方,並不難收取。
劉承祐則先遣慕容延釗,率龍捷馬軍與龍棲軍約以一萬步騎南下,統籌對南唐沿江州郡的攻伐。而就這三兩日的時間內,或畏漢軍兵勢,或受漢帝那封《告淮南軍民書》所感,淮南縣鎮,陸續上書投降,大開其門,迎漢軍入駐。
揚州的攻取,與唐主求和決議,兩方消息,先後傳至劉承祐這邊。
趙匡胤與陳思讓率軍南下,目標揚州的情況,郭榮此前軍報中,奏稟過。對此,劉承祐並未覺得有何不妥,甚至保有期待。但捷報真傳來之後,還是忍不住生出些詫異,暗歎不愧是趙大。
對此,劉承祐即令通報征淮全軍,同時,降詔以趙匡胤為揚州刺史,暫署軍州事,陳思讓為揚泰巡檢使,算是將揚、泰之地,暫交給二者。
至於南唐請和之事,則沒有那麽多意外,若說有什麽在意料之外的話,就是金陵的北漢密探還未發力,南唐便自有臣子提議了。
有鑒於此,劉承祐乾脆在壽春,多待了一日,等候唐使孫晟北來。
“陛下,被俘的偽唐淮南援應使皇甫暉,請求謁見!”壽春州衙,劉承祐獨自考量著接下來的國家大略,張德鈞稟道。
在壽春城破之後,在來安之戰被俘的皇甫暉,由郭榮遣派軍卒,送到了行營,獻與劉承祐。畢竟名義上,是淮南諸路唐軍的主帥,只是對於這皇甫暉,劉承祐沒什麽興趣。
“哦?”此時聞其主動求見,終於提起了點興致,道:“稍有閑暇,那就不妨見見。就是不知這位偽唐名將,見朕所謂何事?”
“大抵是求饒,抑或請降吧!”張德鈞猜測道。
未己,皇甫暉被帶上堂來,兩名侍衛看押在後,防備著這老將。打量著此人,面相還算剛正,一臉老態,意氣略顯消沉,身上被創處甚多。
揮了揮手,示意侍衛退後,劉承祐問道:“你就是皇甫暉?聞名已久,求見於朕,有何事,可試言之,朕可酌情應允!”
皇甫暉也打量著劉承祐,老眼微微發亮,見到漢天子尊容,頗為感慨的樣子。沒有接話,皇甫暉說:“我筋疲力竭,不堪其累,不知可否暫坐?”
“自無不允!”聽其言,劉承祐擺手,示意張德鈞給他一短扎。
皇甫暉卻沒管,徑直坐在地面上,喘了幾口氣,表現有些裝模作樣,望著劉承祐,又道:“不知可否暫臥?”
說完,不待劉承祐發話,便自顧自地躺下,橫臥於堂中,似乎有種放浪形骸的瀟灑。
見其表現,張德鈞頓時呵斥道:“放肆!你敗軍之將,竟敢於天子禦前如此失儀!”
劉承祐則來了點興趣,總覺得,這老將,有些裝,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名將風流”。伸手止住張德鈞,靜觀其表演。
但見漢天子安然在座,如觀猴戲一般,皇甫暉終於躺不住了,撐起上身,盤腿而坐,道:“陛下或許以為,我求見,是為了向陛下求饒,欲苟全一條性命?”
“不是嗎?”劉承祐隨口應道。
“那可就小看老夫了!”皇甫暉感慨著:“老夫此來,是要親眼看看,擊敗我的大漢天子,竟是何模樣,果然神明如日,威風八面,貴不可言!”
劉承祐不禁笑了笑,淡淡應之:“擊敗你的,是我大漢淮東經略使,郭榮!”
“若無漢天子,豈有漢師?”皇甫暉說道:“來安之敗,非我不盡力國事。而是那郭榮,過於狡猾,兼之以漢軍將士精銳難擋,我智窮力竭,所以受擒。我年輕時,也曾見識過契丹人之強悍,與之廝殺,亦未懼之。然今觀大漢之強兵,天下已少有兵馬能及!我朝多年未與中原交戰,不知北兵之精悍,屢戰屢敗,不足為奇啊!”
“朕與漢軍,可不需你一俘虜,來認可,來褒獎!”劉承祐仍舊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見狀,皇甫暉暢快一笑,就那般坐著,拱手道:“老夫在唐廷時,常有人以北將及年少時之輕浮,而輕我,疑我,故嘗投江以明志。今日已見中原天子,心中無憾,所求者,不過短匕一把,以盡最後的忠誠。”
聞言,發現皇甫暉的目光中,盡是坦然。劉承祐認真地打量了他幾眼,似乎有些疑惑,思慮其用心。
“陛下不必懷疑,敗軍之將,別無他求!”皇甫暉則說:“難道,大漢天子,還吝惜一把匕首嗎?”
面對其請,劉承祐抬手,直接指著一名侍衛,吩咐道:“帶皇甫暉下去,找禦醫,先把他的傷治治!”
聽劉承祐吩咐,皇甫暉卻也沒再多說什麽,目光平靜,神色自若,跟著侍衛下去。但沒超過一刻鍾,侍衛匆匆來報:“陛下,那皇甫自盡了!”
“嗯?”劉承祐頓時訝然,手中拿著的朱筆頓了下,爾後直接放下,問道:“怎麽回事?”
“小的帶皇甫暉去尋禦醫療傷,還未診斷,這廝趁我不備,撞牆而死!”
“這匹夫,失禮於禦前,口出狂言,陛下不問其罪,反療其傷,竟如此不領情,一心尋死,好不知趣!”張德鈞道:“此人行舉怪異, 就是不知這前後舉動,是何用意?”
劉承祐稍微思考了一會兒,突地笑了笑,說道:“這位皇甫將軍呐,是欲以朕揚其忠名啊,倒也是為難他了。不過,此人當真不懼死,倒也確實出乎朕的意料!”
“這老兒,好狡猾的心思!”張德鈞似乎有些憤憤難以自持。
劉承祐則道:“罷了,人既已死,難道朕還要同一死人計較嗎?將之厚葬了吧!”
“陛下仁德!”張德鈞恭敬道。
搖了搖頭,劉承祐又想了想,回憶起皇甫暉的言行,雖然不以為意,但總有種被碰瓷的感覺,只是,皇甫暉是用命。
細思之,這皇甫暉,也算是個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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