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湖南之事,總要議出個應對策略來!”劉承祐伸手摸著他的胡茬,凝神細思,扭頭問魏仁浦:“那馬希萼稱臣於偽唐,偽唐那邊,可有最新動作?”
這些情況,早存於魏仁浦腹中,皇帝查問,隨時調出:“啟稟陛下,今歲九月,偽唐主納馬希萼之貢,受其降,以鄂州一年租稅賜之,助其起兵。十月,又調楚州團練使何敬洙率軍入楚助戰,如今已與朗州軍合兵。不過,一直到如今,偽唐再未有其他動作,仍舊觀望!”
“呵......”劉承祐稍微體味了一下,不禁發笑:“這李璟行舉,在朕眼中,酷似一畜,眾卿知道,是什麽嗎?”
馮道立刻拱手,迎合問道:“敢問陛下?”
劉承祐揚起手,比劃了一下,哂笑道:“李璟在朕眼中,就如一隻嗅到魚腥的貓,心裡癢癢,忍不住探爪,卻又瞻前顧後,逡巡不定!”
“陛下所言,甚是妙趣,頗為形象!”馮道捋須,滿臉附和的笑意:“不過老臣看來,偽唐主也是懾於我大漢的威嚴。這幾年,陛下勵精圖治,與民休息,大漢國力日漸恢復。大漢若不動,偽唐又豈敢妄動!偽唐主,是不敢不謹慎呐!”
馮道的馬屁,拍得劉承祐,都習慣了......
收起玩笑之語,恢復了嚴肅的劉承祐,使得整座大殿的氣氛也肅重起來:“偽唐那邊都動了,朕若不動,豈非讓人小視。”
“諸卿有何見解?”
這回,率先進言的,卻是樞密院都承旨鄭仁誨:“陛下,臣有一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掃了其人一眼,鄭仁誨的小心同郭威有些相像,劉承祐擺手,一臉坦蕩道:“朕召諸卿,本為兼采眾議,但請暢言,勿有所隱!”
“是!”鄭仁誨眼皮子抬了抬,起身躬腰,謹守臣節,沉聲道:“楚王連番請助於東京,希望朝廷能遣兵南下,進屯澧州,以扼荊南、偽唐馳援朗州之路!”
“而今,偽唐既已接受馬希萼稱臣,賜糧援兵。以臣之見,陛下莫若從楚王所請,派一支軍馬南下,進駐澧州,以昭示朝廷威嚴。兵馬不消多,只需授意齊國公從襄州出一支偏師即可,如此,還不影響朝廷征淮的準備......”
鄭仁誨的話,讓劉承祐兩眼一亮,忍不住多瞧了他兩下,嘴角一翹,問:“鄭卿此議,諸位以為如何?”
殿中在席文武,交首相議,還是王樸,朗聲道:“啟稟陛下,鄭承旨此議可!”
言罷,王樸又補充道:“以臣之見,我朝策略,或可更大膽些。陛下不妨遣使偽唐,與唐主李璟相約,誘其與我夾擊馬楚,得楚地而分之!偽唐若出兵攻楚,再設法陷滯之,拖其精兵,耗其錢糧,我朝再尋機,轉攻淮南,屆時必可減小征伐困難!”
“並且,聯唐分楚,或可釋偽唐君臣之疑,否則,我朝強勢在北,縱偽唐心存貪欲,也恐難放手擊楚。畢竟,湖南廣大非閩地可比!”
先南後北,攻伐淮南的方略,是王樸率先在朝中提出來的,這兩年間,不管明裡暗裡,可以說整個朝廷的軍政運轉,都在劉承祐的親自把控為南征戰略坐著準備。
因此故,王樸親自負責開鑿河渠,疏通運河,為兵馬調度,糧草輸送,提供便利準備,一直任勞任怨。眼下又進此策,顯然為了淮南戰略,不遺余力,苦心孤詣,致力於彼了。
“呵呵......”略顯譏誚的笑聲在殿中有些刺耳,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為何發笑?”劉承祐臉一板,甚駭人,盯著陶谷。
陶谷見狀一慌,自覺失態,連忙起身,請罪:“臣殿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罷了!”劉承祐聲音朝上揚,虎目一瞪:“朕允眾卿暢所欲言,盡抒己見,但這輕慢之心,還是少一些的好!”
“是!是!”群臣懾服,陶谷也是連道兩聲,額頭竟生冷汗。
瞥了陶谷一眼,此人屬於得志便猖狂的那種,如若不敲打,便容易跳......
穩定心神,陶谷又變成了那個低眉順眼,謙恭卑順的良臣,小心道:“陛下,臣只是覺得,王尚書之議,有待商榷。我大漢如虎,偽唐如犬,馬楚如羊,偽唐既然對我朝心存忌憚,又豈敢與虎謀羊?”
聞言,卻是不得不承認,陶谷這廝,有的時候,考慮事情是確有見解的。
看向王樸:“你怎麽看?”
迎著天子與其他朝臣的目光,王樸很是淡定,目不斜視,緩緩敘來:“陛下,偽唐割據江淮,稱霸東南數十年,累年經月不曾與中原交鋒過,而況其擁水軍之力。國力既盛,兵將既眾,偽唐主對我朝有所疑忌,雖是必然,但其若說忌憚到何等地步,尚未交鋒,卻也未必!”
“是故,我朝自為猛虎,然若僅視偽唐為豕犬之類,而小看之,只怕戰時受挫!”
頓了頓,余光掃了掃周遭,王樸看起來有些享受這種禦殿暢議的感覺,繼續道:“再說分楚之議,站在偽唐的立場,我朝隔荊南而取湖南,得之亦為飛地,除非假途滅虢,將荊南高氏一並平滅。 偽唐有近鄰之利,縱與虎謀,倘有變,只需說動荊南,斷我後路,我朝對其威脅必定大減。恕臣直言,以當今的形勢,若分楚地,我朝之力,不如偽唐!”
“是故,誘唐擊楚的難度,並沒有陶舍人想象的那般大!請陛下明鑒!”
“看來,王卿‘分楚之議’,心中早已考慮周全了!”聽完王樸的論述,劉承祐輕歎一句。
沒有直接表談,在王樸、陶谷、鄭仁誨等人的身上掃了一圈,劉承祐突然笑道:“朝中廟算之臣,謀略之才,是越來越多了啊!朕開心呐!”
這回沒輪到馮道恭維,陶谷便已搶過馬屁:“此皆陛下英明神武,故賢才往聚,效力於墀下!”
大概是看出皇帝已然被王樸說服了,陶谷也很快地轉變意見:“陛下,王尚書所慮完備,臣以為可行!”
陶谷的臉上,沒有一點勉強的色彩......
劉承祐又問其他人,這種情況下,皆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