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只打算在元城待一日,所以這一日,劉承祐的日程排得很滿。
拂曉時分,起榻洗漱,帶著幾名皇子習武鍛煉,而後沐浴、進食。辰時,攜貴妃母子,一起前去“令公祠”祭拜高行周,皇后與寧妃及其他三名皇子也一道,以示對功臣及長輩的尊敬。
祭拜結束,一家人一道,於元城市井間遊覽,察民情,觀民俗,望民氣。午後,攜諸皇子,在郭從義與都司張勳的陪伴下,檢閱元城軍隊,此乃劉承祐的慣例。
作為河北重邑,自開國以來,元城都以重兵駐之,即便這些年,兵力也在不斷削減,到如今,仍舊有八千的常備兵額。其中六千禁軍,兩千都指揮司下屬新編都軍,這樣的常備軍馬,在大漢腹地,除了東京之外,就屬元城了,連洛陽都比不過。
元城軍隊的軍容,還是很雄壯的,郭從義在統練兵馬方面還是有一套了,至於張勳,則更是收取荊湖後調過來的,作風更是硬朗。
當然,不可避免的是,元城駐軍的戰力,已漸漸退化到大漢二流。雖然有不少老卒,但其中有許多軍士,承平許久,不似其余參與乾祐年間各項戰爭的軍隊。即便實行輪戍,在裁汰與調遷之中,精兵強將,也大都留在了東京以及諸邊。元城地位雖重,在軍事上仍舊不免墮入次要。
隨行的幾名皇子中,不出意外的,屬劉昉最為好奇與激動,畢竟人設就是喜武好兵。在東京,雖然也常接觸軍隊,宮中的大內軍士,無不是百戰精兵,但像集中演練,展示軍容,接受檢閱的壯觀景象,對這小娃而言,還是第一次。
看著四子興奮的小臉,黝黑明亮的瞳孔中泛異彩,劉承祐有種樂見其成的感觸,不管如何,皇子之中,若能有一二知兵者,也不是什麽壞事。
等檢閱完軍隊,劉承祐又往大名府城外巡看一番,常言君治國以農事為本,官治政以勸課為先,如今正處春耕時分,出去體察農情,也符合其習慣。
臨河之地,土地平坦而肥沃,墾殖情況良好,向為糧倉,在開國前期那幾年,在財稅、糧料方面,給了朝廷以極大支持,每歲協助北面邊軍的糧餉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成片的田畝,像一座座棋盤,平鋪在河北大地,溝壟縱橫,錯落有致。正處農時,各處盡是農忙的景象,田地的稼苗綠意,讓劉承祐心曠神怡。對於大名府下的農政,他還是很滿意的。
一日的奔波下來,劉承祐也不免疲乏,回到行宮之時,已至傍晚,竇儀、李浣二人,也已等候多時。
入內,喝了一盞茶,稍解渴去疲,瞥著恭立在禦前的二人,劉承祐問:“聽說你二人,昨日離開行宮,衙司也不去,撂下政務,直接回府了,此何意啊?”
“回陛下,臣自省前行,實愧悔無地,居家待罪!”竇儀應道。
李浣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抹愧色,大概在說,俺也一樣。
“你二人不是脾性不合,意見多左嗎?怎麽在此事上,卻不約而同,想到一起去了?”劉承祐則淡淡一笑:“朕都還沒有決定如何處置你們,你們倒先將自己停職了?在其位一日,便謀其政一日,雖隻一日多的時間,耽誤怠慢的公務,又由誰負責,倘涉急務之利害,性命之乾系,遲誤之責,又由誰擔負?”
簡單的幾句質問,讓這二者脊背發寒,竇儀甚至有種,一步錯,步步錯的感覺,仿佛不管做什麽,都會引起皇帝的不滿。
一張頗具姿儀的臉,脹得有些發紅,不知是緊張,還是羞臊。又是同步請罪,但劉承祐對這樣的表現,已經顯露出明顯的不耐煩,讓二者更有些無所適從。
“朕閱軍後,去大名府治下巡看了一番,倒沒有怠慢農事,黔首農戶,對你這大名府尹,雖不至於歌功頌德,但總算沒有謾罵怨憤!”劉承祐看著李浣,平靜地說道:“昨日朕也查看了大名府下戶籍、田畝、稅賦、倉場,情況也還算良好。就事論事,你這個府尹,做得還算不錯的!”
聽劉承祐這麽說,李浣當即松了口氣,拱手應道:“臣汗顏啊!”
“你在大名任上,也待了數載了,正當調任之時,你先隨朕北上,具體如何安排,待定!”劉承祐對李浣說。
“是!謝陛下!”李浣應道,心懸之石算是落下了一半。
“至於竇卿!”劉承祐又看向竇儀:“你去秦鳳吧,仍為按察使,主邢名之事!接任之人到任之前,你先兼著道府日常事務!”
“是!”雖然難免失望,竇儀還是恭順應命。
秦鳳與河北相比,地貧民寡,窮山僻壤,基本沒什麽可比性。不過,處戰略要地,伐蜀基地,正用才之地,對於有抱負的臣子而言,倒也屬可去之處。另一方面,至少有了個著落,看李浣,還屬“候補”了,雖然得幸伴駕北上,那可不一定是好事。
等竇、李退下之後,劉承祐不禁搖了搖頭,神情寡淡,道府主官,一道被移職,還是大名府這樣的要地,可以想見,一場政治動蕩難免了,至於影響,必然波及到朝中。
考慮幾許,劉承祐召來扈載,直接吩咐著:“朕說,你記!”
“是!”
在天子面前,扈載一切如常,受命,迅速地落座,鋪開紙張,提袖握筆蘸墨,一舉一動間都透著儒雅的氣質。
“擬旨發傳東京,河北西道布政使竇儀,遷秦鳳按察使,大名府尹李浣卸任,隨駕北巡。布政使之職,由淮西道竇貞固遷任,淮西道及大名府由政事堂及南衙諸司推議人選......”劉承祐說道:“嗯,措辭方面,注意一下,嚴厲一些!”
扈載微訥,但還是迅速頷首,記錄概要後,稍作斟酌,即提筆,一蹴而就,書文即成。呈與劉承祐一覽,洋洋兩百余字,盡顯文筆與才華。
“扈載啊!你的文采,果不負才名!僅論寫文著章,這滿朝之中,才思如你這般敏捷的,也是少數!”瞟著扈載,劉承祐輕笑道。
“陛下謬讚了!”扈載清瘦的面龐上,多了幾分紅潤,精神似乎都好了些。
“不過,這詔旨公文,與文章辭賦,終究有異,簡介扼要,點明要旨,而使政情通達,無有差誤,才是更重要的!”劉承祐說道。
聞言,扈載臉上的笑容微凝,想了想,拱手說:“陛下教誨得是,臣立刻重寫一份!”
“不必了!”擺了擺手, 劉承祐說:“用印之後,速遞東京吧!”
“是!”
“當然,製命之書,也少不了你這樣的文才!”文人就是文人,見他情緒微怏,劉承祐又補充了一句。
聽皇帝這麽說,扈載又恢復了些神采。朝廷詔製公文,各有其格式,有的重要任命,那製書都是朝中的學士文才所著,拿出來,基本就是一篇不錯的文章。
“陛下!”稍晚些,石守信前來稟報:“各營已然準備完畢,不知明日,何時起行?”
“就選辰時吧!”劉承祐不加考慮,吩咐著:“可以通知隨行將吏僚屬了!”
“是!”
又瞧著向張德鈞:“後妃、皇子及宮人,也通知下去,以免到時忙亂!”
“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