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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世祖》第二百零八章 南北戰略之爭二.零
在北方局勢陡變,漢遼衝突,乃至交兵,使得本就脆弱的漢遼和平瞬間支離破碎,回顧之下,七年的安定有如泡影,所謂的和議更是笑話。

 因為遼軍突然兵寇雁門關,引得東京朝堂上下,群議紛紛,不論文武,皆覺慨然,那是種被冒犯了的感覺。

 此時,大漢的君臣們,正投入在進軍江表、一統南方的熱情中。而雁門的戰事,就像一抔冷水,當頭澆下,雖然水不多,但足夠涼,涼至心底,並且足以將劉承祐的注意力再度牽扯回北方,而這一回,可就沒有那麽容易挪開目光了。

 事實上,對於遼國這突然的發難,還是有些意外加疑惑的,意外其翻臉之快,疑惑他就派一萬步騎。

 所幸,大漢這些年在對遼方面的情報工作還是有不小的成果的,經過一番周折,軍情司那邊上報了。雖然沒有過於詳細的情況,但明確一點,北歸的遼使蕭護思向遼主匯報了些什麽,在其覲見的第二日,遼軍便南下了。

 以大漢君臣的聰穎,自然第一時間把目光鎖定在蕭護思身上,並作出判斷。劉承祐即令武德使李崇矩去調查,從與蕭護思有接觸的職吏口中,得知了蕭護思南下的表現,分明就是秘密刺探大漢的虛實。

 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看出的結果也是不同的。作為遼國的北樞密,蕭護思當然是有一定眼光的人,是以從其一路見聞中感受到了大漢的威脅,而遼帝也認可了此點,乃有後邊的舉動。

 了解到此事,劉承祐心生慍怒,當即下令,將接待蕭護思的官吏及軍官,一並削職罷免,同時,武德司內部,監視蕭護思的探事也做了處置。他們都是與蕭護思接觸最近的人,竟然對其異動,沒有絲毫察覺,即便有“遊山玩水、縱覽風物”的理由作掩護。

 嗯,那些被牽連的官吏,或許會感到委屈,畢竟此前為了維系漢遼之間的融洽關系,皇帝曾降諭,好生招待,禮遇遼使。他們雖有失察之嫌,不智表現,但終究還是被劉承祐遷徙怒了。

 同時,回憶起蕭護思在東京之時,幾次與自己直接交流,都是相談甚歡,誰曾想,在那張和善謙恭的面龐下,竟然含有如此機心與敵意,關鍵自己還沒有什麽察覺。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南面事務上,對於北方的遼國,雖說始終保持著警惕,並不時提醒自己,但又怎麽可能真得做到時時將那種警惕記掛在心頭?再加上,這些年,契丹人也確實稱得上“安分”。

 有劉承祐的思考,再輔以宰臣們的分析,很快就把情況基本搞清楚了。而萬卒寇代的舉動,雖然從中感受到了少許異樣,但也暫時只能用“試探”來解釋其舉動。

 楊業的勝利,使得積壓在劉承祐心頭的少許鬱悶釋放了許多,對於他的大膽出擊,以少敵多,並戰而勝之,劉承祐表現得十分高興,並說道:“楊重貴果成名於此!”

 斬首1879顆,其中契丹人就有728人,其余殺傷還不算在其中,而自身傷亡,則在千人以內,加上俘虜,加上繳獲,實實在在的一場大勝,酣暢淋漓。大漢朝廷,乃至東京士民,多感振奮,對之都是多加褒揚,在皇帝的授意下,宣慰司也出來乾活了。

 不過,這種氛圍下,還是有人站出來掃興,說楊業貿然出擊,有失守關城的風險,以麾下性命成就自己功勳,大殺遼兵恐引起兩國大戰......

 對於這等言論,都不需劉承祐發話,樞密使柴榮當眾就將那進言的禦史給大罵了一頓。其後,左都禦史崔周度,迫於群情,主動將那下屬直接貶到地方上去了。

 對此,劉承祐只是感慨,這世間終究還是愚者多,智者少,不識時務,自以為是的人,更比比皆是。

 對於雁門大捷的有功將士,劉承祐自是不吝賞賜,楊業的爵位沒有提升,仍為崞侯,不過加了“開國”,並提升祿粟,同時將其妻馮氏賜五品誥命,其長子楊延昭賜勳職,讓楊業成功實現封妻蔭子。

 至於其下的康延澤等將校,也都是厚賞,傷亡優恤,功狗恩賜,用最直接的行為,彰顯皇帝對於此戰有功將士的態度。

 恩詔一下,東京朝堂又起波瀾,在京的武臣及禁軍將校,紛紛上表,請求皇帝出兵北伐,請戰奏表幾乎堆滿崇政殿的禦案。

 漢將們,有的是功業心作祟,有的是受楊業的勝績所感染,統一戰爭雖然重要,同是功勞,但自古以來,還是對外戰爭、開疆拓土,更能激發有志之士的熱血與豪情,更何況此次是契丹人主動搞事,而對於北面的強敵,上下也都抱有一定復仇雪恥的心理,畢竟任其在北疆猖狂幾十年了。

 有的人呢,則純粹是湊熱鬧了。而禁軍的高級將帥中,也多有下場表態的,比如韓通、孫立、李重進、李繼勳等人。

 包括賦閑多年的前侍衛司副帥王殷,也主動向劉承祐上表,希望能北伐從征。當年何福進病逝,朝廷選派北面都帥,任命都已經下達了,可惜王殷得意猖狂,行為放肆,為人彈劾,也觸怒了劉承祐,直接被一擼到底,不只丟了北面都部署的帥位,還把侍衛副帥的軍職的軍職給丟了。

 這些年,朝廷不論是取荊湖,還是滅蜀,王殷都曾主動請求出征,不過都被劉承祐給拒絕了,一是大漢不缺將校,何須他這個花甲老將,二則是,當年的不矩行為給劉承祐印象實在太差了。

 這一次,也是王殷最後一次主動請命了,如果再不能給機會,他也就不作他想,憂憂鬱鬱地去過他的晚年了。

 剩下的將帥中,慕容延釗、向訓、趙匡胤也都沒有輕易表態,這是三名政治成熟的將帥,心裡清楚,下面鬧得再積極,還得看皇帝的態度。而北伐的決策,可是朝廷頭等的大事,需要朝廷諸公仔細討論,全面籌算,不是輕易可下決定。

 這些,都還是在京的將帥,而地方的將領們,尤其是河北的邊軍,雖奏表未至,但劉承祐已能料想到彼輩躍躍欲試之志,拳拳報國之心。

 將帥請命的背景下,是一場事關大漢戰略的爭論,南北之爭,這幾乎是貫穿開國以來大漢戰略方向的議題。

 早年的時候,基本沒有太大的爭議,當時國家實力不足,戰略環境也談不上好,四面皆敵,且漏洞不少,那樣的情況下,選擇攻取南方,是最合理、風險最小、收益最高的選擇。

 即便如此,在乾祐四年,南征在即,遼軍聚大兵南下,火神澱之亂,當時就有不少人提議北伐。為何,還是北塞殘破的局面下,大漢上至君臣,下至軍民,安全感不足。

 在拓地淮南,西收秦鳳後,國力漸富,兵勢漸強,又有人向劉承祐建議北伐。當時遼國雖然也恢復了幾年,但政治不穩定,宗室貴族叛亂不休,讓人看到了機會。

 不過,稍加思量後,劉承祐還是拒絕了,仍舊堅持南攻北守的戰略,北面既能維持基本的和平,給足了空間,那便按照既定的戰略走下去。

 其後,收荊湖,平孟蜀,及至如今。如果北面邊情不變,那麽接下來一舉平定江南,仍是堅持不可動搖的戰略。

 但是,這一次不同了,遼國主動改變,掀起戰爭,將漢遼之間脆弱的平衡地打破。平衡一破,劉承祐不得不嚴肅北顧,不是心志的動搖,而是來自北面的威脅不得不重視。

 朝廷之中,再度掀起了南北戰略之爭,並且這一回,並不局限於少數的股肱文武。在5月7日這一天,劉承祐乾脆下詔,命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各上策略,討論南下北上事。

 這封詔書,也反應了劉承祐內心的糾結。在群臣各抒己見的浪潮中,劉承祐對近臣發表了一番感慨:“都乾祐11年了,朕還在為南北戰略頭疼!”

 議潮之中,劉承祐也不由思索,原來的歷史上,北宋平定南方,一直到吳越獻土, 遼國都沒有如此大的反應,為何?

 思慮良久,雖未徹底洞悉其情由,終是有所得。

 如果說正史中,五代亂世的結束,從後周的建立開始正式奠基,走上統一的快車道。而今的大漢與之相較,只是在各方面提前了三年,但是這三年的內功修煉,發展到後面,其間的差距可就不止是區區三年了。

 中間少了三叛連橫之害,少了王朝更替的混亂,又沒有北漢的掣肘,征淮半載而定......這些使得王朝的元氣得到了極大保存,恢復發展的速度更不可同日而語。再加劉承祐苦心孤詣的勵精圖治,以致大漢國力軍力之強,遠邁“同期”,帶給遼國君臣的壓力當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而正史上,等北宋發展到如今大漢的程度,遼國也同樣安穩積蓄近二十載,又沒有欒城之戰的重大損失,自然安穩些。並且,進入到耶律璟後期之後,遼國的政治環境,也確實有些混亂,國內矛盾也重複劇烈,對宋事務也有心無力。

 而如今,大漢帶給遼國的壓力感太強了,倘若遼國君臣有憂患意識,就絕不會面對大漢而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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