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國和議,天子班師還朝的消息自南邊傳來,東京內外數十萬人,陷入了歡騰。官僚喜功業卓著,黎庶歡戰爭結束。
在開戰之後這近半年的時間下來,對於普通的士民百姓而言,日子並不好過。一切以供給淮南大軍為主,輸往前線,糧價的上漲,物料的短缺,都讓底層僚吏以及普通百姓甚苦,還得擔憂家裡從征兒郎的安全。
所幸,戰爭終於結束了,在這一年之計,暮春燦爛時節。少了戰事之靡費,東京官府,也能自倉廩之中,拿出更多的粟米布面,平抑物價。
在禦駕還京之前,東京的文武官僚們,也沉浸在一片忙碌與繁雜中。對於大臣,尤其是秉執中樞的大臣而言,皇帝在與不在,完全是兩個概念。
最重要的是,還未還京,劉承祐早早地便發來一詔,著東京三司、吏部、兵部、樞密及禁軍兩司各有關衙署,準備落實淮南善後以及征淮將士敘功賞拔。
政事堂,馮道、范質、李濤、薛居正幾名掌管朝政的宰臣,聚在一塊兒,再議其事。主要的問題,還是往淮南派遣官員的問題。
“一下子拿下十四州,上上下下,需要填補的空缺太多!”馮道居中,抿了一口茶,說道:“淮南那邊催得甚急,許多州縣,政無所出,時間一久,必然生亂!”
“前番受詔,已自兩京,遷調了五十余名州縣職吏,乾祐初年製舉進士,能調的也都任往兩道!再多,一時間也湊不出這麽多人了!”錄吏部事的李濤,開口應道,看起來有些頭疼的樣子,但語氣卻很輕松,畢竟這大抵屬於,幸福的煩惱。
於淮東、淮西兩道而言,封疆大吏,高級將校的任命好找,難道還正是州縣一級的諸司官員。早在壽春初下之時,劉承祐便讓東京準備了一批中下級官員,填補光、壽、濠、泗幾州的職位。但,遠遠不夠,淮南那邊,雖然收降了不少唐官,也任命了不少當地職吏,北漢朝廷需要派遣加強控制的缺額仍舊很大。
說著,李濤建議道:“是否將這兩年常、製舉所取進士,一並遣往淮南?”
“不可!”話音落,范質板著張臉,直接說道:“這些進士,少治政馭民的經驗,還需多在職司歷練,淮南州縣皆新下之地,局面不聞,形勢複雜,需要處置的公務、急務很多,還需以有政才資歷者充任!不過,進士之中,可揀其年長及菁英者,破格任之!”
李濤又道:“兩京之中,尚有不少勳臣蔭官,彼多受國恩,值得信任,可以委之!”
范質還是表示反對:“彼等既無政才,更少學識,豈能為官一方?”
“那依范相之見,當如何?”見范質連連打自己臉,毫不給面子,李濤也不爽了,反問道。
范質想了想,看向馮道:“自河東、河南、河北,各方鎮之中,挑選職吏充任,如馮相公以為如何?”
聽范質建議,馮道下意識地瞥了其兩眼,捋了捋白須,思慮了一會兒,點頭道:“甚好!各地藩鎮,軍政穩定,抽調一些人手,支援淮南,並不影響大局!”
“至於各地方鎮之缺額,可由朝廷此後,陸續補充!”范質微眯了下眼,平靜道。
在場的幾名相公,此時哪裡還不知,范質之議,存著什麽心思。馮道也不由看了范質兩眼,心中暗忖,莫非天子有什麽密詔與他?
收起雜念,馮道又看向三司副使薛居正,問道:“犒賞三軍之錢帛、糧米,準備得如何?”
提及此,薛居正便是一臉苦相,搖頭道:“未足一半!”
劉承祐發了一詔,
讓東京籌備金五千斤,銀十五萬緡,絹十萬匹,粟米二十萬石,準備策勳敘功,犒賞三軍將士。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苦了三司群僚。似乎也能理解薛居正的難處,馮道只是提醒道:“陛下快要還朝了,禁軍也要回京,此事上,可拖不起!”
薛居正點了點頭,說道:“待南唐歲貢那一部分歸來,再自地方諸倉中調撥,還有大軍之繳獲變賣,當差之不多!”
大漢之三司,總管全國財政,權力雖重,但卻是整個朝廷最難做的官,畢竟當整個國家。天子劉承祐雖然勤儉,但每有大舉,靡費從來不少,就拿此次南征來講,三年之積攢,當真大半都消耗在裡邊了。
在政事堂的宰臣們議事之間,樞密院這邊也舉行著一場高級軍務會議,這已是這段時間下來,第三次了。除了樞密正副使外,兵部尚書魏仁浦,還有殿帥尚洪遷。
尚洪遷拿起那份由兵部及樞密院聯合整理出的賞功、遷拔名單,簡單地掃了幾眼,異常感慨地說道:“這一仗下來,禁軍又有大變化了!後起之秀,如雲翻湧,我看,用不了多久,我等再下軍隊,只怕盡是生面孔了!”
“殿帥戲言了!”郭威平靜地說道:“此次南征,軍中俊傑,踴躍建功,表現出色者,難以勝數。朝廷因功策勳,以勞犒賞,乃應有之義。再者,此戰的結果也證明,陛下與諸公,對於禁軍整飭,效果顯著!”
郭威說話,是越來越,精明了。
“淮南兩道之軍隊戍防,還需做些調整!”魏仁浦心思則全在公事上,說道:“陛下所設都指揮司,轄一道之駐軍,乃大漢首例,還需慎重。禁軍之外戍,也需樞密這邊調控!”
“魏相公所言甚是!”鄭仁誨主動發言,向幾人一禮,道:“當下之急務,除賞功罰過,調防更戍之外,便是對東京禁軍的調整。原本戍防於西京、滑、澶、魏博之侍衛馬步軍,當趁機換防。從征諸軍,前後損折也不少,需要補充!”
“陛下之詔,提過此事!”魏仁浦頷首,想了想,說道:“兩司禁軍編制、官稱、餉祿都需進一步調整。至於所缺之兵額,以在下之見,或可自河東、魏博、成德等鎮,選拔精壯,充入禁軍!”
瞥了魏仁浦一眼,郭威點頭道:“戍邊之卒,也可征調!”
從東京這乾文武,所議之事,基本便能看出,北漢接下來的目標,會是在何方。在劉承祐還未還京, 已發詔,針對方鎮之軍、政,朝廷要著力插手了!
待會議散後,郭威召來鄭仁誨,朝他問道:“關中那邊,可有新報傳來?”
鄭仁誨搖搖頭,讓郭樞相眉頭皺起。見狀,鄭仁誨說道:“朝廷在京兆、鳳翔,足有兩萬軍,以趙使君之能,進攻或許不足,但守禦料想無虞,樞相不必憂心!”
“地勢上,蜀軍佔有秦鳳,於我朝,總歸是不利!”郭威想了想,吩咐著:“要加強對關中軍務的關注,我若猜得不錯,天子是絕對不會允許受孟蜀之鉗製。而今盡取南唐江北之地,一旦騰出手來,必會解決西南邊患!”
鄭仁誨也是有見識之人,頷首表示認可,眉宇間,眼神中帶著少許的激動,衝郭威道:“樞相,以當今天下之形勢發展,天下複歸一統之期,只怕不遠了!”
聞言,郭威認真地想了想,神色沉凝,突然抬頭對鄭仁誨道:“日新,你可曾想,外放州郡?”
驟聽其言,鄭仁誨愣了一下,然而轉念一想,有些明白郭威的顧慮了。樞密院,雖然被兵部分了一部分權柄,但仍舊掌握全國軍令之政,權大勢盛。而郭威與鄭仁誨,這兩個正副使,關系之間的親近,是滿朝人都知道的事情。
隻稍作思考,鄭仁誨道:“在下人老體衰,得樞相之舉薦提拔,方得入掌樞機。樞相如有安排,我自無異議!”
“鄭公識大體啊!”見其反應,郭威感慨著說道:“陛下新設之按察使司,尚無安排,我欲舉薦日新前往淮東道任按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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