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雖然因北方之風起,而感憂慮,但並不影響大漢朝廷的正常運行,反倒因為自上而下的壓力,使得朝政的執行效率,提高了不少。
春耕基本結束,大漢的備戰也在加快,河渠仍在疏浚,沿運河一線的數十座糧倉也在低調轉運、囤積。東京的軍器作坊,也在全力開動,打造兵甲。民間的紡織作坊,在兵部授意之下,開始大造鞋袍被服。
兩司禁軍的高級將領們,也被派下了特殊任務,河北抗遼作戰,隻給了個論題,題材不限,文體不限,但被點名的人都需要給樞密副使鄭仁誨提交一份“答卷”,有見地者,則能上呈禦案,由劉承祐親閱。
兩司禁軍,也在各軍將校指揮的率領下,加強了訓練,尤其是實戰操訓,除了作戰技巧的磨礪之外,行軍、扎營、涉渡,都在演戲之列。
最緊張的,要屬水師靖江軍了,在向訓的統帥下,分為數支於黃河、汴水之上操練。淮南水域的水文情況,雖然與中原有異,但是劉承祐給大漢水師的要求本就不高,只需掩護後方即可。
如真與契丹進行大戰,那麽水軍劉承祐一樣需要動用的。在隔斷河渡,限制契丹騎兵的活動范圍上,水軍或能出奇效。劉承祐對水軍的投入,也是存了兩手準備的想法。
而在皇帝嚴令,與朝廷相關司署投入大量人物力之後,針對於契丹局勢的調查與刺探,總歸是有所收獲。
綜合各方面的消息可作大膽判斷,契丹國內,皇帝耶律阮與宗室及諸部貴族的矛盾已經十分尖銳,這兩年雖未有之前那般大的叛亂,但是小亂不斷,且就如悄然集聚的旋風一般,隻待爆發的一日。
耶律阮比起遼太宗耶律德光或有差距,但也算不得庸主,大抵是也察覺到了國內隱伏的那股暗湧,耶律阮方才會打算借助戰爭轉移國內矛盾,借機穩固政權,同時實現自己南侵的野心,可謂一舉三得。
而耶律阮叫囂著,要統軍南下攻漢,雪欒城之恥,複奪幽燕、河北乃至中原,類似的言論已非一日了。
自去歲秋末起,耶律阮就派了當初助他奪位的心腹大臣南樞密使耶律安摶南下,今春以來的密集襲擾,便是耶律安摶的手筆。此人,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替遼主耶律阮來打前站的。
北邊的消息陸續傳來,北漢君臣的廟算也不停的計較之中,對於北方的形勢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王樸甚至斷言,以契丹國內的情勢,不需外力,其必不戰自亂,這大抵是戰略家的眼光吧。
但也正是如此,契丹南侵的可能性則大大加強了,當殿之上,王樸滿心不甘地向劉承祐建議,必須要暫緩淮南戰略,積極備戰河北,以應對契丹入侵。
即便早就有此心理準備,劉承祐心中仍舊產生了巨大的不甘,無奈下令,戰略轉向。當然,戰略方向的轉移,並不影響底下的備戰,只是側重不同罷了。
即便如此,劉承祐心裡仍舊保存著一點念想。甚至於,否決了有些將校提出的,先發製人的打算。不似淮南戰略的隱蔽,始終藏著掖著,局限於大漢少數高層及天子近臣之間的流傳,針對契丹的禦備,可謂朝野盡知。
在北漢無奈顧及北方之時,在大漢南方,同樣是風波乍起。
首說湖南,偽楚王馬希萼篡位之後,除保留最後一絲理智向南唐稱臣之外,便志得意滿,驕矜難抑。
思舊怨,殺戮無度,晝夜縱酒荒淫,湖南軍政之事,悉委於其胞弟馬希崇。馬希崇也是個才德淺薄之輩,政刑紊亂,用人唯私。派軍搜刮民財,用以犒賞有功之士,將士猶以不均而怨憤。
及至乾祐四年春,隨同馬希萼南下的朗州官兵,也漸離心離德。有家奴謝彥顒,容貌俊俏,受寵於馬希萼,以之與妻妾雜坐,王府有宴,亦以其人居軍將之上,諸將皆以為恥。
馬希萼又多虧待舊部,在去歲進攻長沙之時,有大火焚損王府,以朗州靜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帥所部兵千余人繕補之,執役甚勞,而無犒賞。以致官兵之間,怨憤滋生,人心動蕩。
將亡之國,亂象橫生,馬氏兄弟得湖南之地不過四月,已然軍心民心盡喪。
就在三月壬申(十一),王逵與周行逢率所部將士,持兵執戈,逃歸朗州。馬希萼宿醉醒來方才得知,即遣指揮使唐師翥將千余兵卒追之,為王、周二人伏擊而潰敗,僅以身免。
王逵與周行逢佔了朗州,即奉馬氏血脈馬光惠為節度使,後派人北上聯絡澧州,請稱臣於北漢。防禦使曹胤即上報東京,劉承祐詔允。
湖南的局勢,隨著王逵與周行逢的叛逃, 脆弱的“安寧”便已宣告結束。
面對這等危險的局面,馬希萼基本是後知後覺,反應遲鈍,比起起兵造反奪位,治國理政,處理複雜局面,對於馬希萼而言,著實是太過為難他了。
下屬背反,佔據老巢,小敗一場,馬希萼就沒辦法了,竟然選擇向南唐求告,希望李璟能幫忙解決叛逆。當然,不是馬希萼完全蠢到那個地步,只是因為他對長沙楚軍的掌控已然脆弱到一個危險的地步,如強行發兵,只怕不用到朗州,兵將大概率會倒戈相向。
而馬希萼不知道的是,他所期望的南唐,已然對湖南之地,磨刀霍霍了。他派到金陵入貢的使者劉光輔,也早將他與湖南的真實情況賣了個乾淨,並且力勸唐主李璟發兵取湖南。
南唐君臣對於湖南的吞並計劃,已然正式進入落實階段。從季春起,南唐大批的糧餉軍械,向西、南輸送,屯於鄂州及洪州。兵馬也一樣,暗中調動,屯於兩州。
北面以老將何敬洙為武昌節度使,屯鄂州;南面以營屯都虞候邊鎬為信州刺史,屯袁州。意圖很明顯,南北兩路並舉,潛圖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