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令人不爽,奉召來見,慕容延釗是先享受了一碗冰飲,感受了一番透心涼,這才考慮起正事。大漢文武,能在皇帝面前享受這等待遇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放下用來拭汗的冰帕,慕容延釗拱手向劉承祐,請示道:“不知陛下,喚臣何事?”
“這段時間休養得如何?身體可曾恢復?”劉承祐沒直接談正事,而是關心起慕容延釗的身體狀況。
在北伐的過程中,忍風冒雪,再加幾度統帥大軍作戰,承受著莫大的壓力,身心俱疲之下,身體也有些不支。事實上,此番北伐下來,有不少的老將,尤其是獨擋一面的將帥,身體多少都在高負荷的軍旅途中出了些問題。
從大漢建國至今,十多年的時間下來,大部分的對外戰爭,慕容延釗都參與了,並且都被委以重任,南征北戰,戎馬倥傯,隨著年齡的增長,慕容延釗也是積勞成疾了。
是以此番還朝之後,主動向劉承祐請求休息養病,對於他的身體狀況,劉承祐表現得異常重視,格外關心。除了賞賜大量的禦藥、補品之外,還專門讓太醫院派遣了一名太醫常駐公府,為其做護理,並隔三差五察問一番。
此時,再度面對劉承祐的關心,慕容延釗謙慎地應道:“多謝陛下關懷!積年痼疾,痊愈或許困難,萬謝陛下恩德,太醫照看,感覺已經好多了!”
“那便好!”劉承祐點了點頭:“卿乃國之梁柱,功勳之臣,還當保重啊!”
劉承祐這番話,倒是發自肺腑,大漢的將帥之中,如論功勳,當屬慕容延釗第一,不客氣地說,他就是大漢軍隊的代表。但另一方面,若說劉承祐對他有多忌憚,倒也不盡然,一在於慕容延釗素來本分謙遜的處事風格,二則是他在軍事上成績輝煌但在軍政上的影響卻不大,再加上,都到乾祐十二年了,大漢軍隊已經沒有人能對劉承祐造成太大的威脅了。
這些年,劉承祐在軍政重職上的調整輪換,出於對臣下的忌憚已經小很多了,更多的,還是對於朝局、軍政、權力等方面的平衡考慮。比如撤換柴榮,讓他休息,主要原因還在於此,讓他養身體只是個“溫情”的理由罷了。
“鄭國公病篤,身體已不堪重負,難以理事。他在靈州鎮守多年,勞神傷體,朕也於心不忍,已下詔召其還京休養。但靈州之事,仍需人主持,當選派何人,朕想聽聽你的看法?”劉承祐道明他的目的。
史弘肇的身體,在前次北伐,就已經不豫了,當時自河套撤軍南返,就是身體原因。然而,在靈州休養了這麽久,不見好轉,反而有所加重,這才上奏東京,通報情況,請朝廷安排。
對於史弘肇,因為他在洛陽的經歷,再加對靈州的鎮守,安定西北邊陲的功績,劉承祐已完全沒有了最初的惡感。作為高祖舊臣死忠,他對大漢朝的感情,還是值得認可的。以其性格脾氣,在中央掌軍事大權會是個禍害,在邊疆卻是一把利刃,一把好用的快刀。勇於任事,也是劉承祐給他開發的品質。
如今史弘肇也才五十多歲,劉承祐當然還是希望你身體能夠恢復健康的,能夠用到他的地方,也並不少。
但是,得知此情況,劉承祐就靈州人事安排問起慕容延釗的意見,慕容延釗在表示遺憾的同時,第一時間卻不是給出建議,而是說道:“靈州之任,自有陛下與樞密院考量,再不濟也有兵部提議,臣豈敢擅淺見?”
慕容延釗這是種安分守己,不越權違製的表現,當然,劉承祐也沒當真。以慕容延釗如今的地位,
因他而得到升遷、得到好處的人可不少,這其中可不全是按朝廷體制規矩來的。再者,天子就公事問詢臣下意見,這是沒什麽好避諱的,只是沒有直接問當權者,表露出的是皇帝的一種政治態度,又或許是在釋放一個政治信號。
劉承祐呢,則直接說道:“卿身體既然恢復得不錯,那就該出來繼續為朝廷效力,朕有意讓你到兵部任職,做兵部尚書!”
慕容延釗當然是懂政治的,聞言頓時微訝,魏仁溥當兵部尚書的時間也夠久了,當初從樞密院切割權力,複歸兵部後,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上,如今看來,也要挪位置了。而聯想到自皇帝班師還朝後,朝中的一些風聲,或許一場大的朝局變動,是不可避免了的。
慕容延釗是很聰明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也不再避諱劉承祐的垂詢,考慮了下,說道:“讓定遠軍王彥升接任靈州如何?他久鎮西北,頗有威名,足可鎮之!”
“王彥升能力威名都足夠,只是性情過於粗暴,靈州當河西要地,勾連東西,情況比之鹽州要更加複雜。鄭國公在時,對當地百姓、部族也是威過於恩,朕希望有所改變,選派一個能夠恩威並濟的將領!”劉承祐把他的考慮說出來。
聞之,慕容延釗又想了想,大漢的將領甚多,符合此條件, 能夠勝任的也不少,但適合派去靈州的,可就不多了。
腦中閃過一個個名字,慕容延釗籌思多時,劉承祐也不著急,等著他。終於,慕容延釗抬眼,嘴裡吐露出一個名字:“護聖右廂都指揮使康再遇如何?”
“可!”聞言,劉承祐稍加思慮,直接同意:“就他吧!”
康再與就是此前作為史彥超副將,隨其追擊的將領,這是個禁軍中地位不高但資歷甚深的武將。隨著楊業二次追擊,打了個翻身仗,算是勉強把“兵敗”的恥辱給洗刷掉了。
後來,史彥超兵敗的具體情況調查清楚了,而康再與以其表現,也入了劉承祐的眼。此時,劉承祐同意用康再與去靈州接任,就是看中了他兩點素質,冷靜理智,不乏謀略,雖無赫赫戰功,但卻是可以托付的重務的人。
提到史彥超,雖然兵敗,累禁騎死傷慘重,但念其力戰殉國,至死不降,劉承祐終究憐之,沒有追究其罪責,並且善待其後人,以其子降等襲爵。另外,如王殷者,也都得到了追贈,蔭其子孫,是對這些英靈最好的告慰。
等慕容延釗告退之後,劉承祐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寫畫畫,不時做出沉思之狀。最終在紙上呈現出來的,是一份朝廷諸衙司的架構圖,配上諸長官的名字。
沒錯,對於人事安排,他確實有心再進行一次調整了,如今的大漢上層,維持得太久了,久得有些固化。回京已經一個多月了,大事小事,都已安排完畢,也時候將此事提上日程了。
今日將慕容延釗喚來,問個靈州的安排,只是起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