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戰略,接下來當為大漢首要之務,朝廷上下,都當緊張起來,同心同德,為削平天下,廓清寰宇,踏出堅實的一步!”劉承祐對著眾臣,勉勵道。
“遵命!”
“那漵州蠻苻彥通是怎麽回事?”頓了下,劉承祐問道。
大漢的文武們,對於南方諸國,很多都隻了解個大概,更遑論這些蠻夷,大部分人,只怕還以為彼等仍舊寄居於溪、洞之間。
郭榮有調查,也有發言權,不過,還是由魏仁溥,為劉承祐解惑:“苻彥通乃漵州蠻瑤族首領,傳為前秦苻堅後裔,然不可考縱橫黔中數十年,聲望頗隆。早年之時,曾與諸蠻聯合互保,對抗楚王馬殷,湖南不能剿平,深受其擾,以致其勢力盤踞辰、漵至今。
當年馬希萼起兵攻潭州奪位,曾以長沙財貨,誘苻彥通出兵助戰。長沙城破之後,苻彥通大獲其財,滿載而歸,憑著那筆財貨,成為諸蠻中最為富強的勢力,威風遍及溪、洞,自稱漵王。
周行逢若誘得苻彥通相助,可得諸苗瑤之兵數萬,倘若此,於我朝而言,會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聽魏仁溥這麽說,在場的文武之中,多少浮現出一些疑慮。劉承祐也輕蹙眉頭,問:“既然提前察覺,那就當尋法解決這個麻煩!”
魏仁溥道:“多年以來,這些苗、瑤蠻夷,已然初服王化,其民雖剽悍,但生計貧苦,能聚眾數萬,但卻難出黔中。周行逢如能誘之,不過以利相趨罷了!周行逢能遣人,朝廷自然也能,苻彥通雖屬蠻族,想來也不是蠢笨之人,不會分不清強弱形勢!”
“若能用楚蠻之兵,則下湖南更易!”郭榮說了句。
“蠻兵不易控制,恐禍湖南百姓!”范質說了句。
郭榮則道:“朝廷用武,本致兵燹,只需盡快平定湖南,便無大礙!”
“縱不能引之為用,若能穩住湖南蠻族,也足矣!”劉承祐則定了決心,說:“備一份禮單,遣使前往漵州聯絡那苻彥通。
他不是自稱漵王嗎?只要能歸順朝廷,朕便封他為王,待平定湖南後,可於諸州劃分土地,與其部族耕作,並放官委職。讓他好好想想利弊,是襄助即將覆滅之湖南一隅與朝廷對抗,還是做大漢的臣屬,安享富貴太平!”
從劉承祐的吩咐中可以看出,他已然在考慮平定湖南後,對諸蠻的治理了......
“使者當為有膽略,有急智的幹才,還需熟悉地理蠻情,從朝中只怕難有合適選擇,可有人選?”劉承祐是直接向魏仁溥與郭榮發問。
郭榮稍作思量,拱手說:“臣舉薦一人,澧州從事王虔朗。此人原為王逵部將,王逵敗亡後,逃赴澧州,在防禦使曹胤屬下任職。據察,此人頗有氣概,熟悉蠻情!”
“那就以此人為使,可急傳澧州,人在湖南,倒也方便,不耽誤事!”劉承祐立刻拍板。
“是!”
在劉承祐與文武商談間,一道急報不期而至,稍作打斷。當然,能夠在這種情況下打擾會議的,必是與荊湖攻略有關的事。
閱覽完奏報,劉承祐神情立刻就凝重了起來,放置於案上,劉承祐沉聲解釋道:“澧州奏,防禦使曹胤於兩日前病故了!”
此言落,見識出眾的文武們,表情也立時肅重許多。澧州,乃是接著當初馬氏兄弟內亂,強行奪下的,就像一塊釘子,深深的楔在湖南,雖是片飛地,卻成為朝廷監視湖南形勢的一座基地。
就如一把刀子,懸在湖南上空,直指朗州武陵。周行逢削除異己,名義上控制湖南大部分土地後,便一直很忌憚澧州的漢軍,是故在朗州,一直保持著重兵。
而防禦使曹胤,在澧州已主持軍政四五年了,常年駐有三千軍隊。澧州是作為朝廷進討湖南的橋頭堡打造的,在樞密院的計劃中,也佔有極重的份量,不管是向北挾製荊南,還是先鋒南進武陵。
然而,防禦使曹胤卻在這個節骨眼病故了。曹胤主持澧州軍政多年,朝廷可以換個人接替,但想要起到曹胤的效果與作用,卻是萬難。
“是臣的疏忽,竟未考慮曹胤的身體情況,其如今突然病故,恐引起湖南的局勢變化!”郭榮反應過來,語氣中帶著點自責。
魏仁溥說:“澧州兵馬雖不算多,但在如今的荊湖,卻是朝廷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挾製南北。曹使君病故,澧州群龍無首,在當前形勢下,恐生不測之變!當即遣人,前往澧州,主持大局!”
“何人可派?”劉承祐問。
“韓通可往!”
“潘美可用!”
范質與郭榮幾乎同時出聲。
范質薦韓通,以其資歷深厚,嘗為禁軍將帥,能夠迅速控制局面。郭榮則更加欣賞潘美的能力,也希望給他一個展示才能,獨當一面的機會,當然,也比較符合皇帝對潘美的看重。
如今,韓通與潘美可都在襄陽。劉承祐考慮了一番,在韓、潘二將中,終究選擇了潘美這個新貴。相較之下,潘美的潛力比韓通可要高太多了,再者,當初伐蜀未止,便將潘美派去南邊,就是為了在荊湖事務上用潘美。
“傳製襄陽,讓潘美立刻南下澧州,暫代防禦使之職,署理軍政!”做下了決定,也不囉嗦,劉承祐直接吩咐。
“是!”范質雖然被駁了建議,倒也表現得不喜不悲的。
“眾卿以為,周行逢會作何反應?”劉承祐問。
郭榮說:“澧州短時間內,無法起到作用,恐怕他會加速南下,先定張文表,爾後揮師北上!”
眾多以為然。
這個時候,沒怎麽說話的慕容延釗開口了:“平張文表易,快則三五日可定。若是周行逢膽子大些,先北上取澧州......”
慕容延釗此言,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魏仁溥冷靜地分析道:“朝廷兵馬遠在江北,中間隔著荊南,短時間內無法起到支援的效果。而況,大軍南下若不能速定江陵,受其所阻,那麽澧州就完全孤城一座,難保周行逢不起意!”
“他若主動攻打澧州,可就徹底與朝廷決裂,周行逢有這個膽略嗎?”范質提出異議。
“朝廷已然磨刀霍霍,只是引而未發,早晚必有一戰,此人崛起於草莽,能夠於大亂之中,撥亂反正,這點眼光,應當還是有的!”郭榮開口。
沉吟了一會兒,郭榮慢慢地睜大雙眼,仿佛有精光釋放:“倘若周行逢能夠主動進攻澧州,於朝廷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在眾人的注視下,郭榮認真地道出他的籌謀:“若周行逢攻澧州,即為反叛,朝廷出兵平叛,乃師出有名。調兵南下,乃應有之義,可稍消荊南高氏的疑慮。
此前,臣等最大的顧慮,就是荊南出變故,遲滯我軍南下步伐。若湖南作亂,向高氏假到出兵,因而下之,大事可成!”
郭榮言罷,劉承祐稍微考慮了一下其想法,幽幽道:“如此說來,朝廷還需盡可能地鼓動周行逢攻打澧州了?”
“可著軍情司於湖南散布朝廷欲取湖南的消息,總之,先迫周行逢動起來!”郭榮道。
“就這樣!”劉承祐拍板。
“朝廷備戰至此,若周行逢聯絡高保融,兩方結為盟友,共抗朝廷呢?”沒怎麽說話的李濤,開口提出一種未在此前考慮中的可能。
“雖然這種可能不大, 但不得不慮!”劉承祐豎起一根食指,沉容道:“朝廷該遣使,去一趟江陵了!”
“是!”
議罷,眾文武各自散去,劉承祐卻將老嶽丈符彥卿留了下來,有點好奇地問道:“方才議軍,婦翁為何不開一言啊?”
符彥卿作為侍衛司統帥,已經有近三年了,這三年中,沒有表現出一點貪戀權位的意思,反而活得很自在,總是一臉輕松,別人是越累越老,他確實越活越年輕。
此時,面對皇帝女婿的詢問,符彥卿露出點謙和的笑容:“陛下與諸文武,廟算仔細,籌謀周全,倒不需老臣多贅言!”
聽其言,劉承祐也爽朗一笑:“婦翁過謙了,朝廷還需你這樣的柱國之臣啊!”
“陛下若有用得著老臣的地方,老臣自當竭誠效力!”符彥卿從容應道。
“哈哈......”翁婿二人,哈哈大笑,很有默契的樣子。
說起來,符彥卿的年紀並不算太大,連六十歲都不滿。但是,一為皇后之父,二者符家宗族勢力龐大,又被劉承祐擺在侍帥的位置上,這個精明的老人,自然知道平日裡應該如何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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