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件夾襖也拿出來,給官家帶上......”坤明殿內,大符撐腰挺肚,揚手支使著宮人收拾,滿臉的興致。
劉承祐坐在一旁,手裡拿著冒著熱汽的茶杯,不時抿一口,看著他的皇后:“不用這般費事,北上禦用之物,諸司使都有所準備。此番北巡,亦非出遊享樂的,一切從簡,不需冗雜之物......”
“已然入冬,天地蕭肅寒冷,侵肌透體,其他的我不管,但這件襖子,務必帶上。”大符從女侍手中接過一件白絨襖子,親自遞給劉承祐。
劉承祐順手接過,摸了摸,觸感十分舒適,用料做工還算考究。邊上那名姿色秀麗跟隨大符已久的女侍禦忍不住插嘴道:“這是娘子花了近半年時間,親手為官家縫製的,一針一線,一絲一絨,都凝聚著娘子的心意......”
這女侍禦,語氣中帶著點怨意,看向劉承祐的目光,更隱隱銜著些幽怨。她是從符家陪嫁過來的,最初的時候當然抱有某種期望,然而這都快滿兩年了,劉承祐碰都沒碰她一下,似乎對她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事實上也正是這樣的,劉承祐還真沒有怎麽留意過。
“多嘴!”大符柳眉微彎,輕斥了一句,不過玉面之間,浮現出了些許自豪滿足的意態。
拉過皇后坐在自己身邊,摟其腰,輕撫其腹,語氣十分柔和地道:“你身子不便,這些俗務,豈勞你親自動手?”
襖子都已經做好了,劉承祐說這般話,更像是安慰,並且對她的辛苦表示認可與讚許的態度。大符顯然感受到了,如水的美眸之中,柔婉之色,愈加動人。
雖則入冬,天寒地冷,但劉承祐靜極思動,起了北巡的想法,且心思一起,便按捺不住了,在立冬朝會上,宣布了北巡的決定。
選這麽個季節北上,顯然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是帶有強烈的政治目的的。一則這兩年來,河北諸州,災害不斷,生民甚苦,劉承祐以天子之尊北上,意欲撫慰士民,安撫軍心人心。河北的士民,需要就近沐浴一番乾祐天子的威嚴與恩澤。
二則,南征的戰略定下,但北方卻是不能不顧,甚至於,北方之重,更勝於南方。若不能有一個足夠安心的後方環境,劉承祐又豈能專注於南面事。
北方之事,首在契丹,對於草原霸主,劉承祐暫時沒什麽辦法,並不能施加什麽影響,但對於內部,卻是可以再作梳理調劑,尤其是禦北邊防需要重新調整。
大漢在河北的邊防布置,還是當年劉承祐南下之前建立的,彼時便比較粗糙,以時下的情況,更需做些大的整飭加固,以備南下。
劉承祐的打算,是在接下來的兩年內,重新構建一條足夠強硬的防線。不過具體如何,還需劉承祐北上,實地考察一番河北尤其是成德、橫海一線的軍事情況,再作決定。
劉承祐說著便走了神,見狀,大符也不以為意,只是安靜地坐在其側,默默地等著,不打擾他。
直到劉承祐回過神,注意到此點,給大符一個歉意的眼神,旋即抬手揉了揉臉,歎道:“天下苦戰已久,朕致力於弭兵罷戰,與民休息,然天公不作美,災害不絕,河北受創尤甚。故為安人心,振民氣,冬巡之事,朕必力舉之。”
這是劉承祐主動給大符解釋自己的行事了,這等恩寵,對於大符來講,比起你儂我儂,恩賞不斷,更加重要。
“二郎心念天下,胸懷四海,我明白的。”大符一副賢惠的模樣,對劉承祐表示理解支持。並沒有以天氣惡劣、道路難行等客觀情況,對劉承祐行勸阻之事。多說的話,也只是對劉承祐進行叮囑,保重身體,小心染寒之類的關切話語......
“只是不能隨二郎北上,伴駕在側。”說著,大符的語氣間便帶上了少許遺憾。
“日後有機會的!”見狀,劉承祐則溫言道,握其手:“你在東京,好生養胎,每日替我向太后問安!”
“是!”大符應下,玉手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凸起的肚子,眉宇之間散發著母性,稍顯慎重。
“嗯......”沉吟了下,大符看著劉承祐,建議道:“二郎此去,帶上折家娘子吧,以便伺候。”
聞則生訝,劉承祐偏頭看著皇后,通情達理的面容間,盡顯坦然。訝異之色,隻臉上閃忽了一下,旋即隱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按了按她的手。
待劉承祐離開後,大符的神情有些許收斂的變化,旁邊的女侍禦張口欲言,被她揚手止住,思及方才的對話,嘴角稍稍勾起一道自信的弧度。
離開坤明殿後,內侍引路,侍衛隨行,劉承祐信步走在宮室之間,一向沉凝的面容,難得地輕松了許多。不管是否發自真心,符氏確實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與見識,很讓劉承祐滿意。至於其偶爾表露出的醋意,也並未引起他的不耐,反令他覺得真實,聰明賢惠,知進退,能識大體,能做到如此的地步,已是難得,符彥卿真的培養出了一個好女郎。
“官家,是回崇政殿,還是?”見劉承祐漫無目的地的樣子, 而今幾乎與劉承祐形影不離的張德鈞,主動請示道。
腳步一停,劉承祐四下看了看,吩咐著:“去高貴妃那邊吧!”
“是!”張德鈞當即吩咐著變道引路。
北上之前,皇后這邊待過了,是不能厚此薄彼的,貴妃那裡也得去。後、妃身後,可代表著符、高兩個家族,兩方節鎮,而兩個老丈人,在鎮守地方上,還是給朝廷以不小的支持,劉承祐並不想自宮中傳出什麽不好的流言。
乾祐二年冬十月戊寅,劉承祐禦駕出東京,北上巡視。
此次巡視,力求效率,隨行從簡。一切都透著劉承祐的簡樸之風,除了賢妃折氏以及少量必要的伺候人員之外,沒有再多帶其他人。
朝臣之中,宰相楊邠與李濤再加樞密副使王峻隨駕,劉承祐帶人,都是有所針對性的。至於護衛的軍隊,僅自殿前鐵騎軍中挑選了三千騎,禁軍中似高懷德、趙延進、趙匡胤、張永德此類的後起之秀,得以隨駕,又以回京擔任龍棲軍都指揮使的慕容延釗為行營都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