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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世祖》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府
  不服,不滿,不忿。自然是有的,而且那種心情很強烈,只是劉承祐不好表現出來,或者說,事已至此,憤怒怨艾已無用,反而可能引起劉知遠更大的戒心。

  陶谷此前與劉承祐講過,到開封後,可能會面臨皇帝一定的打壓,這不,果然應驗了。

  輕描淡寫間,便把劉承祐對龍棲軍的直接統轄權給剝奪了。以京兵亂象,整頓禁軍,這是勢在必行的事,劉承祐不會有任何異議,只是以這樣的方式連帶著打壓自己,換誰都心裡都不爽,哪怕雲淡風輕,那也是裝的。

  如今的龍棲軍,有欒城之戰的光芒加持,可稱諸軍之首。但是,整頓之後呢,尤其,還是讓史宏肇主持整編事宜。

  史宏肇如今在東京的名聲,是兵畏民懼官厭,讓他去整兵。想到這兒,劉承祐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正因如此,劉知遠才以史宏肇主此事?

  至於郭威,以其肅正篤重,有他在旁輔助監督,或可為整訓結果兜底,不致讓史宏肇做得太過。且不會引起太多矛盾與衝突,一直以來,郭威與史宏肇的關系處得都挺不錯,在旁人眼中,他算得上是史宏肇的小弟。而郭威辦事,又從來讓劉知遠放心......

  凡是就怕琢磨,雖然各種雜念只是短暫地在頭腦中過了一遍,但劉承祐仍舊有種隱約間猜到劉知遠心思的感覺。然並卵,心情仍舊不爽。

  不過,要說打壓,也不是一下子打壓到底,不是還賞了個甜棗嘛。加官,賞宅子,估計財帛之物也是少不了的。中書令則不提了,名不副實,樞密副使,倒是實權職位,仍在權力中樞,參讚軍政,但是,上邊有楊邠壓著,而楊邠對自己的態度,難道讓自己去與楊邠征爭權......

  “殿下,這邊走!”前邊引路的太監突然發聲,打斷了劉承祐的思緒。

  “嗯。”淡淡地應了聲,劉承祐隨其轉入另一條通道。

  “官家。”垂拱殿中,一名老閹低著腰走至禦前,輕聲喚道。

  劉知遠正看著奏章,抬了下眼皮:“他什麽反應?”

  宦官答道:“二皇子出殿後,很平靜,神色如常,去尋皇后問安了。”

  “有沒說什麽?”劉知遠問。

  “沒有。”

  “我知道了。”劉知遠嚴肅的黑臉似乎有所松弛,吩咐著:“添一盞茶。”

  “是。”

  皇后李氏所居,曰仁明殿,劉承祐走到之時,已然收拾好了心情。習慣性地收拾了一下衣袍,不待通報,在兩名宮娥的陪伴下,李氏已然走了出來,腳步略急,嘴裡喊著“二郎”。

  數月不見,李氏仍如此前那般,慈祥溫和,美麗大方,身上的穿著並不豔麗,卻透著雍容高貴。提起袍腳,劉承祐便雙膝跪倒,朝李氏行禮,磕了個頭:“兒子拜見娘親。”

  “快起來!”見劉承祐行大禮,李氏趕緊上前,端著雙手將他扶起。

  “去見過你官家了?”

  “是的。”

  “瘦了,也黑了。”打量著在劉承祐身上好生打量了一會兒,李氏溫柔的表情間帶著關切,伸手將劉承祐額頭的灰塵抹去。

  感受著李氏手指輕柔的動作,一股暖流淌過心間,李氏對他的好,劉承祐心中自知,且大概“自閉”之後,尤其體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或許最初的時候,劉承祐曾抱有某些腹黑的想法與目的,但如今,對這母親,他是打心裡認可,敬愛。

  “也結實了。

”劉承祐拍怕胸口,顯示自己的強壯。  “有沒有受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李氏慈愛眼神仍舊在劉承祐身上轉悠著。

  劉承祐溫聲道:“從征以來,兒一直身處虎賁保護之中,未傷及毫毛,反倒是不少將士,為了保護我,奮不顧身,丟了性命。”

  聞言,李氏高眉稍蹙,爾後叮嚀道:“人當懷感恩戴義之心,那些死傷的將士,對他們的親屬後人,要善加撫恤,以告慰英靈,酬其忠勇。”

  “娘親說的是,此事兒子銘記於心,如今歸朝,便著手此事。”劉承祐答道。

  被李氏牽著,引導入殿中敘話。劉承祐乖巧地跟著,進入殿內發現,內部的裝飾十分簡約,沒有一點奢靡之像,中央擺放著幾台織機......

  迎著劉承祐詫異的目光,李氏輕笑道:“在這宮中,閑來無事,織造幾匹布。已然入秋,天氣漸涼,為你們父子裁就幾件衣裳。”

  李氏說這話,沒有一點做作,隻給劉承祐一種平淡之中見真情的感覺。心有所感,鄭重地朝李氏躬身一禮:“這天下,只有您才配母儀天下。”

  劉承祐突然來這麽一出,倒惹得李氏發笑:“你這孩子......”

  “來,給為娘講講這幾個月的經歷。聽聞,你率八千兵去打契丹幾十萬軍隊,膽子實在太大了,惹人擔心,如今聽來,仍覺心驚......”落座敘話,李氏便如尋常女婦一般,嘮叨起來。

  劉承祐也沒有一點不耐煩,將他出征以來的經歷,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本該是一段精彩的傳奇故事,尤其是欒城之戰,但劉承祐實在不是個擅長講故事的,一板一眼,平鋪直敘道來。大概是因為講解效果的緣故,其間的驚險刺激倒被掩蓋了,倒不致讓李氏過於後怕。

  不過,講得平淡,聽得認真,李氏並不覺得乏味的樣子。

  在宮內與李氏談話有半個多時辰,其後,又在李氏這兒蹭了一頓飯,吃飽喝足了,方才告退。

  出宮的時候,遇到了劉承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數月不見,這小子明顯又長高了一些。正一身勁服,手裡把玩著一顆翠珠,邁著輕快的步伐,在殿廊間晃蕩著,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瞧見劉承祐緩緩走向宮門,劉承勳明顯一驚,很是果斷轉向朝另外一邊走去。

  “老三!”見狀,劉承祐直接開口喝道。

  聞聲,少年加快的腳步一下子停了,整個人似乎都繃了起來,回過身來,望著劉承祐,苦巴巴的表情很快轉換成笑容,小碎步迎了上來:“二哥,你進宮了。什麽時候到開封的,怎麽不讓人通知我一聲,我好去迎接你啊......”

  劉承祐撇著他,說:“我看你,似乎並不想見我。”

  “怎麽會?”劉承勳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臉,繃著小臉,小心地說:“我這準備回去讀書,二哥你不知道,爹給我找了翰林當老師,那老先生,十分古板,布置了一大堆功課......”

  聽劉承勳在那兒瞎扯,劉承祐臉色倒和緩下來,心中憑生出些許感慨。

  劉承勳“解釋完”,便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對他這個二哥,心頭還是直發怵。小眼神不時上瞟,一看到劉承祐那張嚴肅的臉,便如觸電一般挪開,垂下頭,盯著鞋尖觀察。

  見其表現,劉承祐選擇放過他,衝他擺了擺手:“你不是要去讀書嗎,去吧。”

  聞言,劉承勳兩眼一亮,頓時又笑嘻嘻的:“二哥你慢走。”言罷,便風風火火地去了。

  收回目光,劉承祐繼續邁著淡定的步伐,跟隨引路的宮人,朝宮門外而去。宮門名叫宣武門,乍一看,還以為是玄武門。

  “殿下。”出門前,城門值守的控鶴軍小校主動朝劉承祐打了個招呼。

  大漢的控鶴禁軍,當初還是劉承祐親自選建的,一直沿用至今,到了東京,也是大內親軍。對那小校,劉承祐有點印象,當初是他從龍棲軍中選拔的。

  “我記得你,你姓......姓李!叫李儉?”劉承祐說。

  見劉承祐竟然還記得自己,小校有點意外加驚喜,當即答道:“正是末將。”

  在他身上掃了幾眼,禁軍下級軍官的裝束,劉承祐問:“升職了?”

  李儉答道:“李都帥信任,末將忝為宣武門城守,也有賴殿下當初提拔。”

  劉承祐知道,他指的是他大舅,控鶴軍都指揮使李洪信。

  “舅舅識人啊!”劉承祐說。

  “盡忠職守,好好看守宮門!”留下一句話,劉承祐沒有多駐足,離開了。

  “是!”李儉則恭敬地應了聲,退回崗位。

  皇城外城門前,李崇矩率著劉承祐的親兵扈從已然等待許久了,不敢靠近宮門,隔得老遠,望到劉承祐立刻迎來上來。出征作戰的時候,劉承祐的親軍編制是一營五百人,南下之前,被劉承祐縮減至五十人,仍由李崇矩統管,余者,或置於北邊,或分調於龍棲軍中擔任低級軍官。

  “殿下,您沒事吧。”李崇矩望了望皇城,小心地問。

  劉承祐不由輕輕地斥道:“我去見皇帝,那是我父,能有什麽事!”

  李崇矩有點尷尬,自知說錯了話,趕緊閉上嘴。

  劉承祐則看向後邊被別開的太監,強勢地吩咐道:“官家不是賞了我一所宅邸嗎,引我前去!”

  “是!”那太監,本就是受了此命的,不敢怠慢,十分卑躬地答道。

  汴宮的營建始於後梁,基本是仿照洛陽紫薇宮見建造的,規模雖小,布局卻也差不多。北邊是皇城,故兜一個圈子之後,方才走別門重入開封城。

  “龍棲軍被安置在何處?”把李崇矩叫道車駕上,劉承祐發問。

  “暫時在城南大校場。”李崇矩答:“郭都虞侯派人傳訊,一切都很妥當。”

  “派人通報諸軍將校,東京不比真定,到了這裡,都給我安分些,約束好士卒,不許惹事。另外,官家要整軍,不管如何調整,積極配合!”想了想,劉承祐壓著嗓子,對李崇矩吩咐道。

  李崇矩聞言微愣,不過立即應了聲是,並沒有多問什麽。他這點很得劉承祐喜歡,踏實做事,從不多嘴。

  東京城內,坊市隔絕,管控很嚴,並不是很熱鬧,劉承祐暫時也無心去關注開封的坊裡。約莫一刻鍾的功夫,趕到了府邸,天色已經晚了。

  距離皇城不遠,一座龐大而豪華的宅邸,足表劉知遠的心意,與劉承祐的“節儉”風格十分不搭。據那太監說,這座宅邸佔地上百畝,水榭歌台,樓閣園圃俱備,歷數十年,輾轉多家,都是累朝極具權勢的人物有資格居之。後晉時是權相景延廣的家宅,契丹入汴,被耶律德光賞給燕王趙延壽,後來又被留守東京的契丹國舅蕭翰佔為己有。

  劉知遠進開封之後,便命人將之收拾清理,作為對劉承祐的嘉賞。

  府中是有人的,劉承祐還都挺熟悉,都是他在晉陽的那些奴仆。

  “二郎。”柔柔聲音中帶著驚喜,得知劉承祐歸府,匆匆急急地,耿氏便提著裙子,小跑入前庭。

  顯然,已經盼了許久了,待瞧見劉承祐那挺拔的身形,美眸中喜色更甚。一直近前,止住腳步,如水的目光在劉承祐身上流轉著。美人柔憐,或許是心情激動,或許是跑得太急了,嬌喘幾口,緩了緩,方才盈盈下拜:“妾身恭迎殿下回府。”

  “起來吧。”劉承祐點了下頭。

  耿氏還是如以往那般,嬌柔妍麗,肌膚雪白,嫩得能擠出水一般,穿著劉承祐比較喜歡的素裝,妝扮也很淡雅,沒有一點妖豔的感覺。美麗的臉蛋上,掛著點紅暈,但掩飾不住那種病憐的氣質,很是勾人。

  雖比劉承祐長一些,但耿氏的年紀本就不大,尚不滿二十。

  “嗯。”

  雖然劉承祐的反應還是如以往那般,沒有多少改變,但正因為熟悉,耿氏反而松了口氣,沒有想象中那種數月不見的疏離感。

  “帶弟兄們入駐府邸,盡快熟悉府中環境!另外,家中親人已遷至東京者,可告假探訪!”劉承祐扭頭朝李崇矩吩咐了一句,而後在耿氏的陪伴下,進入府中深處,直入內堂。

  天氣雖已轉涼,但室內仍舊不免過熱,將劉承祐脫下的外袍,掛到衣架上,耿氏親自沾水給劉承祐擠了一張毛巾,遞給他:“二郎。”

  還是那般嬌柔的聲音,有些勾人。

  一邊擦著臉,劉承祐隨口問:“什麽時候到東京的?”

  “已經有一個月了,隨晉陽官民,一道遷徙而來的......”耿氏幫劉承祐解著腰帶,答道。

  “沒什麽意外吧。”劉承祐尬問。

  “有軍馬護送,又有府中衛士,自然順利無事。”

  轉過身看著耿氏,在劉承祐的目光下,美人手裡還拿著劉承祐的腰帶,羞澀地垂下了腦袋。耿氏這個女人,是個極品美人,勝過天下大部分女人,尤其搭配著那種柔憐的氣質。

  感受著松垮垮的褲袍,伺候的侍女們早已識趣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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