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原本想躲,可哪裡躲得了,早被幾個好事者推搡著出來。
何衝便道:“且不說我是咱們何家一脈的族長,又是這鴛鴦鎮的鎮長,我身上擔著多大的責任,大到這鴛鴦鎮的平安,人們的安居樂業,小到你們雞零狗碎的餿事,哪一樣我不得操心,這會子正有話問你,你卻躲什麽?”
何良沒好氣的道:“鎮長老爺,你別聽那寡婦和您孫子胡說,什麽河神丟了女兒,還閻王爺丟了她老婆呢。這都是胡說八道的事,本來這祭拜河神就已經夠扯淡的了,大家看著這您一把年紀了,且又是我們的鎮長,還是我們老何家的族長,所以才來湊個熱鬧,順便也是給您面子。我那九娘如今是榮國府裡的上賓,誰敢說她,您還真當自己一回事!難不成你還敢去榮國府裡要人去!”
何衝氣得渾身顫抖,兩眼一翻,向後便倒了。
蒼狗道長和眾人急忙扶住,又掐人中又抹胸口,半晌才把何衝救了過來。
何衝怒道:“那什麽笑……”
“林笑笑。”
“對,林笑笑,果真是妖精,河神的女兒,竟然把何良這小雜種也蠱惑了,咱們一定要聯名上書府台大人,拿她!”
何衝氣得夠嗆,本來極要面子,被何良這一頂撞,索性便杠上了。
孫寡婦瞅了一眼何良,添油加醋的道:“對,聯名上書,拿她祭拜河神!那小妖精一會子是孫蘭,一會子又聽說自稱什麽林笑笑,大婚之日氣死了六十有八的新郎官何厚德何老爺,又死不要臉的來勾引這何良,如今人死了,她卻一拍屁股跑了,你們何家的人都是軟骨頭,死絕了嗎,怎麽就沒個褲襠裡響叮當的人出來和她拚命,起碼也討個說法去!”
這事由二愣子一個不經意的玩笑,沒想到竟然連續發酵,演變成了由何衝聯名鴛鴦鎮的許多人,一起上書府台,大體意思是說,有個不知哪裡來的妖女林笑笑,冒充鴛鴦鎮老孫家閨女出嫁何厚德,卻在大婚當日悔婚,勾引新郎官何厚德之子何良,當場氣死了何厚德,一走了之,至今無果,還請府台大人伸張正義,以正民風綱紀。
這一道聯名書遞上去,府台姓錢,單名一個穆字,原是個久經官場的老油條,知道這事不聞不問不行,恐這事繼續發酵,被人知道了,說他當官不作為,是個庸官;可這林笑笑如今人在榮國府裡,如何敢去問得,更別說去拿人。
府台錢穆正自躊躇,口裡念道:“‘假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裡,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別說他家原本是開國功臣,世代功勳,就是這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氣連枝,誰人敢惹!況且宮裡還有他家一位娘娘在,才被聖皇封了淑德妃,咱們這些人,奉承巴結還來不及,誰人敢去惹他家,可這鴛鴦鎮數百人的聯名上書,只怕這火想包也包不住啊。”
錢穆愁得眉頭緊鎖,門子卻報“吳師爺來了。”
錢穆道:“快叫他進來。”
一時吳師爺進來,笑道:“聽說老爺有事,我才在家裡打發了那口子,便急急趕來了,不知老爺有何急事?”
錢穆便把鴛鴦鎮何衝連名數百人上書的折子遞給吳師爺。
吳師爺看了,笑道:“老爺可是為了這林笑笑發愁!”
錢穆憤憤道:“可不是,這聯名的折子上有數百人的紅手印,誰敢馬虎!那何厚德既然都已經死了,這何衝又是他什麽人,
竟一定要鬧到底?哎,他們是不知道這林笑笑究竟有多厲害,我早聽得京城裡的同僚傳言,說是那大觀園裡來了一位南海三清大德,叫做什麽‘笑笑居士’,俗名就是這‘林笑笑’,竟然憑借著高超的點穴推拿手段,贏得了賈府老太太的青眼,連那政老和珍大老爺都得敬她三分,咱們豈敢去問她什麽,更別說是去拿她來過堂對質了。” 錢穆說著,又氣又急,不禁又罵道:“這鴛鴦鎮的河衝也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給老子出這樣的難題。”
吳師爺仰著頭想了半晌,便道:“這事咱們不得不接,可接了又不敢追究,我看,咱們不如借力打力,再來個順水行舟。”
“如何借力打力,順水行舟?師爺既然有主意,不防明言,待這事了結了,你那迎娶張家三姑娘做老六的事,我派人去說一聲,算是替你保個媒,保準你便抱得美人歸,老牛吃嫩草,咯掉牙往肚裡咽也是咽腹(豔福)。”
吳師連忙稱謝,便笑道:“依小的看,咱們不防進京一趟,尋些和賈府相關的門路,再把這檔子事悄悄透露給賈府。如今賈府這般飛黃騰達,最是要面子的,雖說咱們不可能真的去把那什麽林笑笑給拿來,但至少敲山震虎,也許賈府便派人來了結這事了。到時候咱們再主動的去幫幫忙,把這事給彈壓下去,不就成了。這樣一來,咱們借著賈府的勢力把這事了結了不說,說不定還能真攀上賈府這棵大樹,那老爺的前程似錦啊。”
錢穆聽了吳師爺的話,頓時大笑起來,捋捋唇下稀疏的胡須笑道:“吳師爺好豔福,你就等著入洞房吧。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一應的開支回府時結算,若果真如你所說,你娶那張家三姑娘做老六,洞房之日,我還有厚禮。”
吳師爺又連忙笑著稱謝不已。
一時二人又說了些官場上的行話,吳師爺看看到了午飯時間,便笑著推說家裡還有事,告辭出來。
這吳師爺單名一個德字,雖然飽讀詩書,但一直不中,為人狡猾好色,看看年過半百,便索性投身幕僚,幾年下來,撈了不少銀子,小老婆也每年一個,還說非二八妙齡不娶,之後幸過,若這女的不願長留在身邊,可以給一紙休書,任憑改嫁,改嫁之日,吳德還願意送些彩禮。
可五六年下來,吳德雖然取了五房姨太太,每一個都撂下了話,說只要願意離開他另嫁他人的,立馬寫下休書,還搭彩禮相送。
幾年過去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當這剩王八的,他那五房姨太太竟一個比一個厲害,死活不肯離開不說,倒是把吳德家裡鬧得烏煙瘴氣,便把原配夫人給氣死了。
五個姨太太各自為王,成了五鼠鬧東京,各自打洞,都想盡辦法見縫便鑽,隻想從吳德身上撈銀子。
幸好這吳德年過半百,卻膝下無兒無女,倒也落得省心,一心只在這“色”字上用心勞力,有了錢,卻也不吝嗇,都花在女人身上了。
如此一來,那五個姨太太反倒粘著他不放了,隻恐怕要吸幹了他的骨髓方罷。
此時,吳德又接了錢穆交代的這檔子事,心裡早算計好了要大撈一筆,心想,只怕再娶兩三個二八佳人作姨太太的錢都夠了。
吳德出了府台衙門,也不回家,袖了那紙何衝的百人聯名上書狀子,雇了一輛馬車,便急急往京都皇城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