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廝不敢違拗賈政,便把賈寶玉按翻,掄起板子打了幾下,卻也不敢下狠手。
賈寶玉早疼得嗷嗷叫,王夫人奔了進來,便拉著賈政哭訴道:“他縱然有錯,但你也不替我想想,你打死了他,豈不是要絕我的後路。”
賈政怒道:“都是你們把他慣壞了,這會子卻又來攔著,真要叫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叫我死了也沒臉去見祖宗才罷。”
賈政越說越氣,索性推開了王夫人,自己奪了小廝手裡的板子,掄起來照著賈寶玉的屁股狠命便打。
王夫人急忙上來護住賈寶玉。
賈政隻得丟了板子,一聲長歎,轉過身來,頓時老淚縱橫。
王夫人哭訴道:“他究竟犯了什麽錯,老爺要這樣打他。”
賈政也不搭話,便要撒手離去。
賈母卻早扶著鴛鴦進來了,便顫顫巍巍的道:“你教訓你兒子,我原不該管,可是你也不問個青紅皂白,便下這樣狠手,這當真是要我們娘兒們死了,你才甘心。”
賈政早跪了下去,便含淚道:“母親說這樣話,兒子如何擔當得起,倒是要叫兒子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才說了你一句,你便死無葬身之地了,那你掄起打板子把他打死了,我們就有葬身之地了。”賈母氣得渾身顫抖。
賈政聽了賈母這話,便不敢再言語。
一時賈璉,鳳姐等人也來了,見賈政和王夫人等都跪著,便急忙進來跪下道:“老祖宗且消消氣,保重身子要緊,若氣壞了身子,我們如何擔待得起。老爺也是一時氣極了。”
賈母怒道:“氣極了便可以這樣沒輕重!你們且說,到底是為什麽?”
賈政便看了一眼那兩個小廝。小廝會意,急忙退出去了。
賈政方道:“這事原是兒子急躁了些。今日一大早,賈雨村便差人到衙門裡找我,隻說有急事,卻又不好在那裡說,隻說雨村要來拜訪,我和衙門裡告了假,急急回來了。誰知卻是這孽障在搗鬼,竟把大家都瞞住了,如今事發,竟捅到府台衙門去了。那叫錢穆的府台不敢擅自做主,便差了師爺來京城裡來尋門路,幸好撞在了雨村那裡,如今還不知如何處置,一時賈雨村和兒子說了,倒叫我左右難做人。”
賈母道:“你難做人,便要打他,可知人難做,卻又關他什麽事?”
賈政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方道:“這事兒子能處理好,原本不必驚動老太太的。”
“你說他瞞著你,這會子又說能處理,那你打他做什麽!我問了你,你又不肯說,卻也要來瞞著我不成。原來你們外頭孝順,其實都是假的,裡面卻做了好大一個鼓,什麽事隻瞞著我。”
賈政聽賈母這話越發不像,隻得磕頭道:“既然老太太一定要問,兒子隻得如實說了。這事說起來,全是這孽障不知輕重惹的禍。前不久老太太當著大家夥的面,賞賜了那叫林笑笑的‘笑笑居士’,兒子們也為老太太得了這麽個人高興呢,可誰知道,這‘笑笑居士’來路不正,如今竟被人聯名告發了,說她有人命案在身,卻被這孽障仗著勢力弄到了咱們府裡來……”
賈政話未說完,賈母和眾人都一驚,賈寶玉卻掙扎著道:“這定是那鴛鴦鎮何厚德家那起混帳東西胡說,想必是想訛詐咱們。”
賈政怒道:“你這孽障,現在還敢胡說!”
賈母卻道:“都起來吧,且聽他如何說,看說的和你那什麽村的可一樣,
到底誰對誰錯,一辯便明。這事既然牽扯到她,原是我抬舉了她起來,若不容你們說話,倒是我包庇了她,我成了罪魁了。人原本也是我留下的,若有什麽,隻管叫他們來拿我,要坐牢要殺頭,我這把老骨頭頂著便是了。” 賈母此話一出,賈政等人連忙磕頭謝罪不已,哪裡還敢說什麽,隻得聽賈寶玉真真假假的扯謊道:“說起這事,原是我和她從南海回來時路過鴛鴦鎮,一時走得累了,且天黑,離咱們府裡尚有一兩天的路,所以便打算在鴛鴦鎮上歇了,等明日天亮再回來,卻恰巧遇著那叫何良的知道我們,說起來,他老子原是咱東府裡管租子的烏敬孝手下的一個莊頭,便邀請我們去他家裡住了一晚,說是孝敬主子。誰知他老子六十有八,頭一天才娶了個九姨太,便是鴛鴦鎮上一個姓孫的人家的閨女,他老子新婚沒過完,歡喜得了不得,一時不知怎麽便在那晚上死了。”
賈母道:“這個老不羞的,死了倒也罷了,卻怎麽又牽扯到這‘笑笑居士’身上了?”
賈寶玉接著道:“我也奇怪,後來才知道,那何厚德,也就是邀請我們去他家裡住的何良的老子,他那剛娶的九姨太竟和‘笑笑居士’長得十分相像,後來那九姨太不知怎麽也死了,墳便在鴛鴦河的河灘上。如今想來,必定是那鴛鴦鎮的人看見我們一路回府來,便錯以為‘笑笑居士’是她,更有那些貪得無厭的人,便趁機編了謊,把一切罪責都推到咱們和‘笑笑居士’身上了。說起這事,當時茗煙也在,他可以作證,只要差人去鴛鴦鎮一查,準能弄個水落石出。”
賈母聽了,便道:“原來是這樣,他們張冠李戴,想必是想訛詐些銀子。 咱們這樣人家,雖說不和他們一般見識,但這事既然牽扯到她,且又是我叫人把她請了來的,不可不弄個清楚,若是他們果真要訛詐些錢,倒也罷了;若是還有什麽,你們不可不管,派人去查問處理明白了來回我。”
賈政聽了賈寶玉這話,心裡將信將疑,卻也隻得答應賈母道:“兒子這便差人去辦,還請老太太放心,保重身子要緊。”
賈母見事情有了著落,方扶著鴛鴦轉身,才出門,卻又回頭道:“叫人好好伺候玉兒,看打得怎麽樣了,要不要緊,派人來回我!從今兒起,你也不必再逼他念書了,只等養好了再說。”
賈政連忙答應了,便長歎了一聲道:“這事便交給璉兒你去跑一趟,叫上茗煙,速速去查問清楚,必定得了結清楚了來回我。”
賈璉答應了,急忙躬身拱手退了出去。
一時眾人恭送賈母去了,賈政一甩袖子,恨恨一聲便出去了。王夫人也急忙跟了出來。
鳳姐方急忙叫人進來,欲抬賈寶玉回王夫人那裡去,卻正是剛才打板子的那兩個小廝。
賈寶玉急忙止住道:“別叫那兩個混帳小廝,還是叫襲人和麝月來好些。”
鳳姐會意,頓時笑了,道:“打你屁股的人是他們,這會子抬你的也是他們,這叫一事不煩二主,你且忍耐些吧。襲人早被老太太叫了去問話去了。你這叫板子不打,沒有實話,卻又不知你這些話有幾分信得,若是你二哥哥去了,問出個什麽差錯來,看你怎麽辦。”
鳳姐一席話,說得賈寶玉又提心吊膽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