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心裡想著死了的林黛玉,又想著如今大觀園裡好不容易又來了個林笑笑,只等風聲過了,自己仍搬進大觀園裡去,沒想到如今大觀園被禁,自己又要和寶釵圓房,想想寶釵那模樣雖好,可骨子裡聖人一般,在她面前是錯不得一丁點兒的,哪裡還容得一點兒真性情,將來豈不是活受罪。
賈寶玉越想心裡越發不是滋味,隻得感歎這天下事果真是十有八九難遂人願的。
一時間,賈寶玉癡癡傻傻的出來,又想著林可可的音容笑貌,還有曾經和她一起經歷過的孤島生涯,不知不覺便出了榮國府內院,往通往大觀園的後門而來。
可此時,這通往大觀園的後門早被上了鎖,一道粉白圍牆將兩院隔斷,只有裡面幾株大雪覆蓋著的桂花樹枝伸過牆頭,垂進這邊來。
賈寶玉立在牆頭的這邊,看著圍牆裡的桂花樹道:“笑笑,自上次葬花塚一別,不知你可還好,若是老天有眼,我寧願和你再次流落荒島,哪怕余生風餐露宿,也好過這牢籠般的生活。”
賈寶玉言畢,一陣北風來,吹得那桂花樹上的積雪簌簌落下,便打在賈寶玉的身上。
賈寶玉正自發呆,身後襲人卻急急尋了來,嗔道:“你又跑到這裡來發什麽呆,太太那邊急找你回去,急得了不得。”
賈寶玉道:“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橫豎不過是我得罪了寶姐姐罷了,等過些時日,我自去向她請罪便是。她聖人一般,有她在的到地方,我這愚頑都站不得。如今這府裡竟成牢籠了,唯有這大觀園原本還有些生氣,是人呆的地方,可怎麽就和咱們這邊隔斷封閉了。我見不著她,難道連來這裡看看裡面的樹也是罪過麽。我見了裡面的樹,就如同嗅著了她的氣息一般,立馬就神清氣爽!”
襲人聽了這話,氣得紅著臉罵道:“你又發什麽癡,說什麽夢話,難道你見了我們便覺得汙穢肮髒不成!對面大觀園裡住著的是高人,咱們俗人如何窺得,且如今這園子早敬獻給宮裡了,別說是你,就連太太老爺也不敢進去的。原本這後門鎖了,就是防著你沒事亂跑進去,若是讓人知道了,可是要帶累府裡的。”
寶玉便氣道:“這是什麽話,難道我是你們的囚徒,多一步也走不得的。”
襲人沒法,隻得拉寶玉道:“這些昏話也別說了,咱們趕快回去才是。太太差了好些人到處找你,卻不是因為你得罪了寶釵的事。”
寶玉便道:“哪又是何事?值得你如同天塌下來一般,鬼使神差的便又尋到這裡來。”
襲人急得一把拉了寶玉便往回走,邊走邊道:“宮裡來人了,太太急著找你回去,只怕有大事要交代,如今老爺又沒回來,這府裡你是個爺們,不做頂梁柱,卻來這裡發呆說夢話。”
賈寶玉聽得宮裡來人,一時也隻得收了心,急急隨著襲人往回趕。
兩人回至府內王夫人屋子,卻鴉雀無聲,隻麝月候在那裡,見襲人拉著寶玉終於回來,便急急上來道:“宮裡突然來了好多人,和太太往榮禧堂去了,叫二爺快去。”
賈寶玉聽了,心裡便發慌,隻得急急往榮禧堂來。
剛來至榮禧堂外,只見王夫人和鳳姐等人早在榮禧堂裡候著陪坐,主位上卻是一位女官,兩側是幾個宮女和太監。
賈寶玉心裡惶恐,卻也隻得進來,朝著王夫人躬身問安。
王夫人忙道:“這位乃是宮裡皇太后身邊的孫尚宮,還不快快見過。”
賈寶玉聽了,連忙轉身朝著身後女官躬身作揖道:“賈寶玉拜見孫尚宮。”
孫尚宮微微點頭道:“不必拘禮。本尚宮此次前來,一者是提前告知府裡一個好消息,便是貴府的政老爺已經奉皇命前往南安州辦差,不日便要提升為吏部尚書,等差事一完,委任文書便到。”
眾人聽了,都連忙歡喜得跪下謝恩。
孫尚宮又道:“這事原本應該由皇上派內宮太監來傳達,可皇上日理萬機,太后那邊又恰好有差事交給本尚宮來此走一遭,皇上索性便令本尚宮先將這事告知府裡,也是好讓府裡安心的意思。”
王夫人便隻說了句“多謝尚宮”,便也無話。
孫尚宮又道:“本尚宮還奉了太后懿旨,要宣那大觀園裡的笑笑居士進宮。原本這事不便打擾貴府,但太后說了,貴府和宮裡淵源頗深,且政老又深得皇上信任,說有什麽難處,隻來找貴府裡商量便是。”
王夫人聽了,便忙道:“尚宮但有差遣,我們府裡自然是沒有話說的。卻不知究竟何事?”
孫尚宮便道:“臨行前,我也聽得人說了,說那笑笑居士為人清高古怪,卻醫術高明,恐難以權勢召之。本尚宮此次奉了太后懿旨前來召她入宮,若她一口回絕,事情倒是沒了回旋余地,本尚宮也難以回去複命。我想她和貴府也算是頗有深交,且受府裡大恩,算是一體的了,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貴府能先去和她說說,曉以厲害,看她是何態度,我也好酌情處置。”
眾人聽了這話,都又心驚不已,王夫人便拿眼睛來看著鳳姐。
鳳姐知道這其中厲害,一時也不敢答話,隻得低下頭去。
孫尚宮見如此,隻得又冷笑道:“實話和各位說了吧。本尚宮此次奉了太后懿旨前來,若不能召笑笑居士入宮,一者我難以複命,二者也只怕太后盛怒降罪,牽連到貴府,畢竟她原是貴府裡的人。若能如我所願,順利辦妥這次差事,本尚宮感激不盡,太后也念各位的功勞,府裡若有請求,只怕太后也會格外開恩也未必。”
王夫人隻得道:“尚宮放心,我自當親自去和她說,只是若她執意……”
王夫人話未說完,孫尚宮便道:“那便是你們的事了。實不相瞞,這主意原也是太后的意思。 不過我可以給你們露個底,就說她進宮後,一切如她所願,並不需遵守宮廷裡的繁文縟節,她依然可以做她的方外之人笑笑居士。如果她還不願意,你們隻說有個叫莫遠山的人在宮裡呢。”
王夫人聽了這話,早嚇得一身汗,隻得連忙答應著。
孫尚宮又笑道:“據我所知,那笑笑居士原是貴府裡這位寶玉公子帶來的,且二人私交頗深,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們知道我的意思。”
孫尚宮說著,便拿眼睛來窺著賈寶玉。
眾人聽了這話,又是一驚,方知道了她要見寶玉的原由。王夫人卻急道:“人雖然是寶玉帶來府裡的不假,可府裡的人向來對她敬若上賓,且她又是修行之人,絕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孫尚宮笑道:“夫人誤會我的意思了。你們隻管去,包括這賈寶玉。不過臨行前,我還有一道太后的口懿,卻是成人之美,你們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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