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賈瑞一行到了揚州。
揚州是大運河上非常重要的交通樞紐和商業中心,經濟發達,城市富庶,從隋唐時候起,就有天下第一富庶之地的說法。
金陵不在大運河沿線上,但是從揚州沿江而上,有水路通往金陵,一共二百多裡地,來往也很方便。
林如海雖然是蘇州人,但是他的巡鹽禦史衙門在揚州。所以就住在揚州,此時賈璉和林黛玉,自然也在揚州。
賈瑞和賈芸、王三就在這裡下船,林之孝、張華則前往金陵。楚賀雲以前沒去過金陵,就租用他的船,接著前往金陵。
到揚州的時候已經晚了,賈瑞一行人就在客棧裡投宿,明天他去林如海家,林之孝、張華、楚賀雲前往金陵。
今天晚上,賈瑞沒有跟楚賀雲和賈芸一起吃飯,而是跟林之孝和張華一起在房間裡吃。
“來,林管家,張管家,我敬你們一杯。”
兩人急忙站了起來。
“瑞大爺是主子,這怎麽敢當,該奴才敬你才對。”
“你們坐下來,這裡也不是府裡,不用講那麽多規矩。有些話,我要跟你們好好說說。”
“瑞大爺有話盡管說。”
兩個人喝了酒坐下來。
“張華,你到這裡來,是珍大哥親自叫你來的?”
“是,老爺親自找奴才,當面跟奴才說的。”
“珍大哥安排你之後,還有誰找過你?”
“沒有別人,就是蓉大奶奶找過奴才,把這些年的帳目給奴才看了。”
秦可卿作為寧國府的管家媳婦兒,找張才對一下帳目,屬於正常范疇。她在江南這邊沒有什麽親人,年紀也不大,跟這邊兒不會有什麽私下的利益瓜葛。
看來寧國府這邊情況不是那麽複雜,賈珍既然叫張華來,應該就比較信任他。
“林管家,你到這裡來,是誰跟你說的?”
“老太太和二老爺找奴才說的。”
“說過之後,府裡的主子還有別人找過你麽?”
“這個……。”
林之孝一猶豫,賈瑞就明白,賈赦一定找過他。找他的目的,自然跟找自己的目的一樣。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怎麽回事兒。你們兩個覺得這次差事如何?”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吱聲,悶頭喝了一杯。
“是不是覺得很不好辦?左右為難,無從下手,不好拿捏?也是啊,畢竟只是個管家,還是奴才,叫你們到這裡查自己主子的族人,也就等於查主子的帳,叫你們怎麽下手呢?”
“事情明擺著,這些年也沒交回去什麽東西,裡面肯定有名堂。叫你們來查,確實為難了你們。即使查出來什麽問題,你們能不能活著回去,還兩說著呢。”
“若是查不出來什麽,你們回去又沒法跟主子交代。當然,事情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你們這一趟,或許能發財回去。”
“瑞大爺,奴才不敢。奴才眼裡只有府裡的主子。絕不敢跟這邊兒人勾結,坑害府裡。”
“你們明白這個就好。眼光要放的長遠一點兒,不要貪小便宜。這趟差事,想兩頭討好,是不可能的,注定要得罪一頭,就看你們想得罪哪一頭了。”
“瑞大爺,我們的家小都在府裡,自然站在府裡一邊兒。”
“你們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你們說說,打算怎麽查?”
“瑞大爺,實不相瞞,我倆路上也核計過此事。這裡的帳目必定做過手腳,
直接去查,也查不出什麽名堂來。不知瑞大爺有什麽辦法?” 看來兩人還有些腦子,管家沒白當。
“既然查不出來什麽,就先不查帳,也不到府裡去。”
“那我們去哪裡?”
“到了金陵,找個客棧住下來做生意。”
“做什麽生意?”
“這邊府裡有什麽鋪子,你們就做什麽就生意。說是做生意,其實也不做生意。”
“瑞大爺,你把奴才給繞蒙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是以做生意為名,了解這些年的生意行情。府裡這邊的生意雖然不小,但也就那麽幾家。綢緞莊,靛油行,布莊,米莊。”
林之孝眨了眨眼睛。
“瑞大爺的意思是,我們就查訪這些年這些生意的行情,從這裡就能推斷出來,府裡的生意到底是好是壞,能賺多少錢,也就有了個大概。”
“行啊,林之孝,我就是這個意思。不僅僅是這些,還要查一下這些生意是怎麽交稅的,房屋店鋪租金多少,夥計的工錢多少,腳錢多少,從哪裡進貨。同樣的生意,能有多少利潤等等,這些就不用我再教你們了吧?”
“明白了。”
“關於土地的事情,就到鄉下走走,每畝地用工多少,種子多少,出產多少,若是租了出去,租子多少錢。”
“還有一項非常重要,這五年當中,是否受災?若是受災了,是什麽災害?收成減少了多少?”
“咱們兩家的地,終究沒有多少,旁邊一定有別人家的地吧?咱們的地受災了,別人的地是否受災?損失多少?”
“瑞大爺,你放心,我倆一定暗中查的明明白白的。 ”
張華說道。
“瑞大爺,說句實話,我倆原本覺得這回辦不成什麽事兒,只能空手回去。叫你這麽一說,我還真就有了勁頭。只要這樣查下去,就一定能查出破綻來。來,瑞大爺,奴才敬你一杯。”
幾個人喝了一杯,林之孝和張華也興奮起來,顯然有了信心。
“我要先處理姑老爺家的事情,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璉二爺會先去府裡查帳。”
“璉二爺去?你不去麽?”
“璉二爺先去查帳,我估計他查不出來什麽東西。其實就是叫他先打草驚蛇。然後我悄悄去金陵,暗中跟你們會和。你們把收集到的東西給我後,然後咱們再突然襲擊,跟他們攤牌。”
“瑞大爺果然高明,不愧是文昌星君的弟子。”
“這跟文昌星君沒關系,咱們家裡這些俗事,他也不管的。其實這也沒有什麽高明的。只要能做到兩樣,誰都能把這個差事辦明白。”
“一是沒有私心,對北邊兒府裡的主子忠心。二是跑跑腿兒,多費些口舌,付出一些辛苦罷了。”
“帳目做得再巧妙,也不可能天衣無縫,總是有破綻的。這裡的人心再齊,也不是鐵板一塊。總是有人吃虧,也總會有跟北邊兒親近的人。畢竟北邊兒府裡才是正宗,這裡總會有明白人,識得大體。”
“你們注意打聽一下這邊兒府裡不得意的人,先不要驚動他,等我來了,再跟他接觸。”
“瑞大爺高明,這就叫做分化瓦解。”
對了,堡壘總是容易從內部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