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州,沙裡寨。
沙裡寨是個鎮子,距離平安州八十裡,這裡是從平安州出來,前往內地的第一個驛站。
沙裡寨驛站的楊驛丞,此時正小心地陪著一位公子和一位太太,以及他們同行的十幾個人。
“你這奴才,就這種破地方,你叫我們怎麽住?”
那個少年公子手裡的馬鞭子,幾乎觸到楊驛丞的鼻子上。
“公子,驛站年久失修,上面也不給錢,如今能夠開張,已經不容易了。”
楊驛丞小心地解釋道。
“哼,你知道我是誰麽?告訴你,我爹就是平安州節度使,雲節度使。你就拿這種破地方來糊弄我們,你不想幹了?信不信我把你的驛站給砸了。”
你個混蛋,節度使的狗崽子又怎麽啦?
老子恨不得你立刻把驛站給砸了呢。
驛站沒了,老子還省得在這裡幹了呢。
你以為老子願意乾麽,成天伺候你們這幫狗官和狗官的家人。
驛站是接待官員的,又不管官員的家人。
你們這一大幫人,主子、奴才加上兵丁二十多人,白吃白住,還得吃香的喝辣的,哪裡有錢伺候你們?
驛站的費用,朝廷隻給一部分錢,用於接待過往官員的食宿。
剩下的驛馬和驛卒,都由當地的驛戶出勞役承擔。
驛馬飼養,也由驛戶來承擔。
按照規定,只有官員本人的食宿和驛馬、車輛,才由驛站承擔。
但是最近這些年來,官員越來越霸道,不僅自己白吃白住,就連官員的家屬和隨從,也白吃白住。
白吃白住也就罷了,走的時候,還得給他們提供驛馬和車輛。
不僅家屬佔驛站的便宜,有的官員還給商人攜帶貨物,甚至自己就攜帶大量貨物倒賣盈利。
這些貨物,也由驛站提供車輛運輸。連運費錢都省了。
他們是省錢了,但是卻坑苦了驛戶。
甚至有的官員和家屬,還故意傷害驛馬,毀壞車輛。
這些車馬都是驛戶的私人財產,損失的是驛戶自己。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驛戶受不了官員的沉重盤剝,紛紛逃亡。
不少驛站也因此廢弛。
沙裡寨驛站,原來有十來個雜役,目前除了楊驛丞,只剩下兩個驛卒,三匹馬。
“公子,這個驛站的驛卒都跑得差不多了,這剩下我們三人在這裡苦苦支撐。公子最好把它給砸了,我們幾個也省得在這裡當差,受那煎熬。”
“你……。”
“老爺,別為難他了,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馬車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正是這個雲公子的夫人。
“好好好,你個刁民。我問你,這裡還有什麽地方能住宿?好一些的地方?”
“若是想好一些,就往前走半裡地,那裡有一家雲來客棧,只是要自己花錢。”
“哼,你怎麽不早說?自己花錢又如何,我雲家沒錢嗎?走。”
雲公子一揮手,隊伍前行,離開了驛站。
剛剛到了雲來客棧,就見迎面路上來了三匹馬。
“可是璉二哥麽?”
雲公子突然喊道。
三匹馬停住,一個人急忙下馬,正是賈璉。
“哎喲,這不是雲公子麽,真是巧了,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榮國府跟雲家是世交,賈璉跟雲公子自然是認識的,以前在神京的時候,經常在一起搞樂,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巧遇。
“璉二哥,別提了。我這是要回京城呢。那邊的驛站,驛卒差不多跑光了,那被褥黑得象炭一樣,吃的豬狗食,實在住不下去。”
“這不沒招兒,就到這裡來柱客棧。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唉,正要去平安州,到雲節度使手下效力,也打算到驛站投宿呢。”
“算了,你別去驛站了,就在這裡住下,咱們兄弟正好吃酒。”
“也好,好久不見,怪想兄弟的。對了,這兩位是我的同伴,一起到令嚴手下效力的。”
賈璉給雙方做了引薦,就進了客棧投宿。
安排妥當之後,就到餐堂吃酒。
幾個人剛剛坐下,就進來了三個人。
這三人,正是從神京出來的夏半山、巴特勒、圖格。
他們也在這家客棧投宿,此刻出來吃飯,正好就坐在賈璉和雲公子旁邊的桌子上。
“璉二哥,聽說你們榮國府的大姑娘封了賢德妃,你不在京城謀個肥差,怎麽還到這鬼地方來了?”
“唉,一言難盡啊。能到這裡已經是萬幸,還是托了內相戴權的路子。如今我們這些捐官,都要到西北去呢。”
“到西北去?”
“是啊,西北流寇作亂,地方官兒被殺的殺,逃的逃,沒剩下幾個。便是今年的新科進士,一下子就去了三十多個。還是押著去的……。”
“西北已經惡化到了如此地步?”
“如今怕是更加混亂了。”
“你家不是修修造省親別墅麽,你為何不在家乾這個差事?”
“已經有人幹了,我們府裡的人都不插手。”
“自己人不插手,交給外人,能放心麽?”
“也不算外人,還是自己的族人。”
“你家的情形我也知道,哪裡有這樣的人?賈芸還是賈芹,或者賈菖、賈菱?”
“都不是,是賈瑞。”
“賈瑞?沒聽說過。”
“我們族學老先生賈代儒的孫子,我這位兄弟,可是個人物。他死了七天,又活了過來……。”
於是賈璉就把賈瑞的各個標簽和事跡都曬了一遍。
雖然平常的時候,他對賈瑞也有一些不滿,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很願意顯擺一下自己有這麽一個出色兄弟的。
“沒想到璉二哥竟然有這樣一位兄弟,回去之後,倒是想見識一下。”
“你可以到東城兵馬司找他,或者到府裡找他,我這兄弟為人最是仗義。”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議論著,夥計又給上了兩個菜。一盤黃羊腿,一條卡裡湖大鯽魚。
這兩道菜,都是平安州的名菜。
“夥計,我們沒要這兩道菜啊?”
“那邊那位客官請二位的。”
夥計指了一下夏半山。
“這位兄台,這是何意?”
雲公子問道。
夏半山端著酒杯過來。
“剛才聽得二位說話,得知這位兄台是榮國府人,在下曾經聽一位長輩說過榮國府的事情,又在金陵經商,跟榮國府也算稍微有些緣分,所以就點了兩道菜,略表心意。”
“兄台貴姓?”
“免貴姓夏,在下在京城和平安州有些生意,家裡的長輩去過貴府宣旨。”
姓夏?到府裡宣旨?
“莫非你那位長輩就是司禮監的夏內相?”
“正是如此, 那是在下的族叔。”
“失敬,失敬,夏內相還真的時常到鄙府傳話兒呢,快快請坐,一起吃酒。”
“這怎麽好意思?”
“兄台不必客氣,能在這裡相遇,就是有緣。對了,你要前往何處?”
“平安州。”
“巧了,我也去平安州,明日正好同行。”
“好啊,今後還要璉兄弟多多照顧。”
“不必客氣,小事一樁。來,我敬兄台一杯。”
“豈敢,豈敢,該我敬你們才對。請。”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