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禧堂裡,死一般寂靜,眾人連茶都不喝,生怕弄出一點兒動靜出來,引起別人的主意。
寶玉平常是最好動的,今天賈政在場,又是這麽嚴肅的場面,他也不敢放肆。
剛才來之前,茶喝多了,這會兒有些內急,就想出去方便。但又不敢出去,隻好忍著。
可是憋著實在難受,身體隻好不時地動一下。
他這一動,就叫賈瑞給發現了。
“寶玉,你有什麽主意麽?”
寶玉恨不得殺了賈瑞。
你個王八蛋賈瑞,你們都沒主意,我能有什麽主意?你怎麽不問別人,偏偏來問我。
我就是想出去小解,招你惹你啦?
“我沒有主意,沒有主意。”
寶玉再也不敢動彈,隻好老老實實呆著。
王熙鳳偷偷看向賈瑞,恰好看見賈瑞笑嘻嘻地瞅著她。
兩人目光一交匯,王熙鳳就趕緊閃開目光。
殺千刀的賈瑞,你瞅老娘幹什麽?老娘可沒有什麽辦法弄到銀子。
你口口聲聲說借什麽印子錢,是不是又在含沙射影的說我?
你都答應了不再提這事兒,今兒個為什麽又提這茬兒?
你做人不能這麽不厚道啊。
賈政見別人都不吱聲,終於起來,走到老祖宗跟前跪下。
“母親,為今之計,只有黛玉那筆錢……。”
一見賈政開口,王夫人也趕緊過去跪下。
“母親,如今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眾人心裡其實早就打著這個主意,現在一看賈政和王夫人開頭,心裡立刻活泛起來。
賈赦和邢夫人對了一下眼神兒,雙雙起來,跪了下去。
接著就是賈璉和王熙鳳,然是是賈珍和尤氏跪下。
趙姨娘等幾個姨娘也早就等著這一刻,自然不能怠慢,也趕緊跟進。
年輕一輩的雖然有些懵裡懵懂的,但見長輩們也都跪了下去,也就跟著跪了下來。
一時間,整個屋裡就剩下老祖宗和賈瑞兩個人坐著。
老祖宗長歎一聲,已經流下眼淚。
“我明白你們的心意,我也曾經想過這筆錢。可是,姑爺屍骨未寒,黛玉孤苦伶仃的,就指望著這筆錢安身立命。”
“若是這筆錢有個什麽差錯,將來叫我怎麽去見姑爺和女兒?怎麽跟黛玉交代?”
“若是做生意也就罷了。但是蓋了別墅,那就是死錢,將來拿什麽還給黛玉?一百三十萬兩,可不是個小數啊。”
“你們說說,有什麽辦法還給黛玉?若是有辦法還,我就做主拿出來救急。”
有什麽辦法?若是有辦法,我們還用給你下跪麽?
實在不行,就把黛玉嫁給寶玉,反正是一家人,肉爛在鍋裡。
再說了,你老太太手裡不是還有私房錢麽,至少也有個十幾二十萬兩吧,大不了把這個錢給黛玉應付一下,不就行了?
眾人自然沒法回答老祖宗,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跪著不起來。
“你們起來吧,都跪著象什麽樣子,起來慢慢想辦法。”
還是沒人起來。
老祖宗又歎息一聲。
“罷了,罷了,就把那筆錢拿出來救急,過了眼前這一關,以後再慢慢想辦法還給黛玉。”
“還是老太太開明。”
賈政趕緊說了一句,站了起來。
“還是老太太當機立斷,我們萬萬不及啊。”
眾人紛紛起來,一時間諛詞如潮,個個都輕松起來。
賈瑞的心裡是五味雜陳。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小白兔黛玉的錢,還是叫賈府的人給算計了。
幸虧當初提醒了林如海和黛玉,黛玉悄悄地留了一手,否則的話,黛玉一下子就從公主變成了灰姑娘。
這些人,在危急關頭,沒有一個人願意稍微降低一下自己的生活標準,沒有一個人願意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一點兒。
除了那些未成年的小主子和沒有話語權,也沒有錢的姑娘們,個個打的都是黛玉這筆錢的主意。
指望這些人還黛玉的錢,怎麽可能?
便是他們想還錢,有那個能力麽?他們從哪裡能賺出這麽大一筆錢出來?
老祖宗又露出了笑容,坐了回去。
王夫人滿面春風,趕緊倒了一杯茶,遞到老祖宗手裡。
“老太太辛苦,快喝口茶潤潤嗓子。”
老祖宗瞅了這個媳婦兒一眼。
哼,這會兒叫我潤嗓子,幫著你們說話呢。
“有了黛玉這筆錢,加上那是四十萬兩,事情就可以張羅。目前的事情,就是誰來主持這件事兒。”
“這兩天,你們也都議論了,不少人都想接這個差事,這是好事兒啊。這證明咱們賈家還是有人的。”
“珍哥兒,剛才你說總共需要多少銀子來著?”
“回老祖宗,至少需要二百萬兩。”
“哦,那就還差三十萬兩,這也不算多。我的意思是,誰接了這個差事,剩下的三十萬兩,就由誰來籌集,等將來別墅建成,再還給他。”
還錢?拿什麽還錢?
黛玉一百三十萬兩,加上這三十萬兩,一共一百六十萬兩,猴年馬月能還上啊?
老太太,你糊弄傻小子呢。
“你們說說,誰來主持這個差事為好?”
老祖宗說完,得意地瞅著眾人。
這一下,眾人又蔫了。
“老大,你不是說你要主持這個差事麽,如今怎麽不說話了?”
見誰也不出頭,老祖宗開始點將,首先就拿賈赦開刀。
賈赦噗通一聲,又跪下了。
“母親,孩兒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好,也不明白生意,實在難以承擔此事。若是孩兒主持此事,耽誤了大姑娘省親,實在擔不起這個罪名,還請老祖宗另請高明。”
年紀大了,還左一個小妾,右一個小妾地往屋裡劃拉。
如今見沒有什麽便宜佔,就想撒手不管。
“珍哥兒,我記得你也想乾這個差事,你們大老爺既然乾不了,就由你來乾吧。”
賈珍也跪了下來。
“老祖宗,要說這事兒,孫兒本不該推辭。可是孫兒家裡一攤子事情,族裡一大攤子事情,對於生意和營造之事也不懂。這事兒非得內行人來幹才合適,所以還是另折高人為好。”
“唉,你們兩個都不行,老二,看來就得你來主持。”
賈政也急忙跪下。
“母親知道孩兒一向愚鈍、古板,營造之事,千頭萬緒,居中協調,殊非易事,孩兒實在難以擔此重任。”
“璉哥兒,我記得你也想乾來著,就交給你如何?”
賈璉自然也跪下。
“老祖宗,孫兒這點本事,你還不清楚?遠的不說,這回回南,兩件差事都辦砸了。”
“省親別墅的事情,比那兩件差事難上百倍千倍,孫兒哪裡有那個本事?孫兒受罰事小,耽誤了娘娘省親事大。孫兒萬萬不敢耽誤了大事啊。”
老祖宗又瞅瞅邢夫人。
“大媳婦,你說過你弟弟邢老舅是內行,不如就叫他來主持如何?都是親戚,咱們也信得過他。”
別人都跪下了,邢夫人哪裡會不跪下?
“老太太, 我那個兄弟一向是個不著調的,這府裡誰不知道他?除了吃喝玩樂,他什麽也不會。”
“若是把這個差事給了他,豈不是壞了大事?他死了不要緊,連累了府裡,他就是有一百條命,也不夠賠的。”
賈蓉見老祖宗瞅著自己,沒等老祖宗開口,普通一聲跪下。
“老祖宗,以前都是我胡說八道。大老爺,二老爺、老爺、璉二叔他們都不行,重孫就更不行啦,老祖宗饒命啊。”
秦可卿雖然一直不吱聲,卻把形勢看個明明白白。
前幾天都爭著搶著,拿這事兒當香餑餑,如今怎麽就成了燙手山芋,個個推辭呢?
就因為差那三十萬兩銀子?
就在此時,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老祖宗,我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