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善坊,毗鄰南市。
這裡車坊、酒肆遍地,胡商匯聚,坊中還有波斯胡寺。有酒肆,自然就少不了歌姬舞姬。坊西一處三開三門的大鋪子,上書“魏記香行”。
熏香在隋唐時期流行廣泛,不管是達官顯貴,即便是文人雅士還是歌姬舞姬,都用香料,這魏記香行,是修善坊最大的香行,門庭若市,十分行俏。
“六爺,你這頭怎的了?”香行的夥計見到管事的來了,扛著個麻袋,站在那鼻青臉腫的侯六面前。
“別提了。前天夜裡喝高了,在路上居然被幾個小娘們給撓了,真是氣煞我也。”
夥計笑了笑,“六爺,你這是終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啊。”
侯六一腳踹在那夥計的屁股上,“活乾不完是吧,趕緊的,滾蛋!”他順手拿起櫃台上的一瓶“紅雪”,打開聞了聞,露出一絲冷笑,“讓老子抓住那三個娘們,活剝了她們不可!”
“夥計,來瓶‘紅雪’。喲,這不是侯六爺嘛?這臉怎麽能貓撓了似的?”婦人穿著件橙粉色的西域紗絲茭織羅裙,面敷白霜,那櫻桃小嘴,一開一合,已經讓侯六把持不住了。然而定睛一瞧,頓時沒了那股子勁兒。
“我道是誰呢。公孫大娘今兒個這麽有空?還自己來去面脂?派個小娘子過來取便是了。”侯六嘿嘿笑著。
這位公孫大娘寬袖一招,想來也是修善坊出了名的人物,“莫提了。今日也不是道是那個冤大頭的善鬼,說是有白送的香料,手底下這幫女兒啊,統統跑去搶香料了,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喲,只能親自來取了。”
“還有這等好事呢?”侯六將夥計送來的紅雪脂膏遞到公孫大娘面前。
“我說侯六,你們這紅雪脂膏瓶罐怎麽越來越小了?”
侯六一副無辜的樣子,“誒喲喂,公孫大娘,哪能啊。你也不看看咱們這店背後的東家是誰?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麽?你若是嫌貴啊,去搶那些白送的下等貨色吧。”
“誒,侯六,我聽說你們這店裡的紅雪、還有紫雪,是宮裡流出來的秘方,當真?”
侯六哼了一聲,鼻孔朝天,笑道:“算你識貨。”
“誇你兩句,尾巴還翹上天了!我走了。”公孫大娘拿起“紅雪”準備離去。
侯六瞅了眼,立馬瞪起眼,“你個婆娘,錢還沒付呢!”
“六爺,你賒在我們店裡的帳啊,足夠我拿十瓶面脂抵錢了,給你留著面兒,別讓我這個老婆子難堪!”
侯六眼神一覷,周圍的夥計紛紛低頭尋事做,嘴角的笑是憋不住了,都發著咯咯地笑聲。
公孫大娘剛跨出們,這迎面就被撞了個滿懷。
“走路不長眼啊!”
“對不起,誒,是公孫大娘啊……”
“小倩?幹什麽,著急撂荒地,趕著投胎去啊。”
那女子拿著拇指蓋大小的小瓶子,說道:“搶香露水啊,公孫大娘你領了嗎?你若是不要,幫我領一瓶吧。”
公孫大娘拇指食指掐起手中這瓶“紅雪”,一手扶面,“大娘我啊,也就用用宮裡來的紅雪脂膏,一般的這些劣質香料啊,毀了我的這張美顏啊。”
小倩眼眸露出一絲笑意,且不是人老珠黃,這臉皮還真是厚呢,“誒呀,那就是大娘你有眼不識金鑲玉了。”
“小倩倩……”侯六靠在門板上,雙手環抱著,“進來,六爺送你瓶‘紫雪’,如何?別用那些低劣的下等貨色了,
當心毀了臉。” 小倩呵呵一笑,“人家這香露啊,不僅美容養顏,還花香凝久不散,可比汝家的貨色好不知多少。誒,只可惜啊,就送了這麽拇指蓋的一小瓶,這可怎麽夠用啊。”
“不可能!”侯六冷笑道,“這修善坊,還有比我們魏記好的香料?”
公孫大娘奪過小倩手中的瓶子。
“誒,大娘你怎搶我的?”
“讓大娘聞一聞。”
“誒呀,都灑了,就沒多少,若是要,大娘自己排隊領去啊。”
侯六呵呵一笑,很是淡定地倚著門板,“大娘都是行家,豈會跟你們似的,佔了點人家的便宜,就吹牛吹上天了,還花香凝久不散呢,騙人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我們魏記的香方,那可是……”
侯六作揖,雙手高舉上揚,又想到主人的囑咐,隨後又放下來,“罷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公孫大娘打開了瓶子,那指甲沾了一點。
“怎是水啊?”
小倩心疼得直跺腳,若不是公孫大娘在這修善坊是個人物,早就動起手來了。
公孫大娘在手背上一抹。
雖然看似是水,可這“水”非常得柔滑,就像是油似的,透明晶亮。
“我說著了吧,這種破東西啊,就是灌點水,糊弄人的,你們就是不……”
公孫大娘遞回去了那小瓶子,抄起步子,驚問道:“哪裡在白送?”
“就……就靠近南市那個坊門口的……”
這小倩還沒說完,公孫大娘飛也似的朝坊門跑去了。
侯六也是目光呆滯地看著飛奔的公孫大娘。
這……怎麽肥四?
這一日,修善坊的北門,比任何佳節都要熱鬧。
一傳十,十傳百的,幾乎所有歌姬舞姬都出動了。
萬人空巷,爭奇鬥豔地去搶那神秘的香露。
這種奇葩的場景,令那些風流才子們可是一飽眼福。
“這幫女子,何時變得如此奔放不羈了。”
“兄台, 那不是紅袖招的頭牌,瑤離姑娘嘛,她都出來了?”
只見得修善坊北坊門前,掛著一面大旗。
“留香花露,隻贈佳人。”
所有修善坊歌姬舞姬,都可以過來登記領取小小的香露瓶一份。
起先無人問津,直到瑤離、桃瑩這些修善坊的名角兒登場,萬人空巷的局面呈現了!
整個修善坊的女人們,這一日都在激動和癲狂之中。
女子愛香。
更愛那種自然的花香。
這種香露,讓她們心動!
“都給我聽好,這裡的香露我公孫晴芳都包了!”
“這位大娘,不好意思,我家主人有言在先,每人限領一瓶。”
公孫晴芳財大氣粗,腰大膀圓地拍案說道:“我買!五十文一瓶,我買,如何?”
“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說了,香露贈美人。”
“隻白送,不賣。”
公孫大娘氣急敗壞地說道:“你……你家主人是傻子嗎?”
一旁領到香露的幾個歌姬笑了笑,“人家是真善人,真君子,也不知道這位大善人是誰啊……”
公孫大娘叉著腰,惡狠狠地說道:“定是個禿頭肥臉賊眉鼠眼的猥瑣老頭!”
“公孫大娘,你領了人家的好,還咒罵人家,這是要遭報應的。我猜啊,一定是個風華絕代的翩翩公子。”
“一定是個糟老頭!”
“我猜是公子呢!”
“就是糟老頭!有錢沒地方花的糟老頭”
“大娘你這是嫉妒我們年輕。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