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貝納迪克慢慢拿出劃滿文字的木板:“尊敬的羅斯首領,這就是盟主的命令,請過目。”
他將木板向前推,一直推到留裡克的面前。
還別說,他第一次坐在木地板上,再看看那木牆上掛著的大量猙獰熊頭,眼睛都反光又滿是篝火的火焰,他真是愛上了這種溫暖的房子。
留裡克只是瞟了一眼那木板,心裡已經在哈哈大笑了。
留裡克終究沒有忍住,笑到:“我還以為盟主有高論,看來他的命令僅有一句話?”
貝納迪克有些露怯,“我……我很愚笨,並沒有明白這些符號的意思。”
“嗯?這分明是我們的文字,你竟然……”
“是的,我真不明白。也許我需要學習。”
留裡克不知道這家夥是故作謙虛,還是徹底的文盲。西方字母體系萬變不離其宗,它就是能讓普通人迅速看懂他人的書面文件意思,僅僅需要不麻煩的學習。
“嘿嘿,我見過盟主本人,我和他有過約定。”留裡克侃侃而談,“這個木板就刻著一個意思。他說,羅斯人帶著你們的貨物,冰雪融化後與船隊一道來會盟。”
“啊?就這個意思?”
“對。”
貝納迪克心頭有些鬱悶,他冒著凍死的危險摸到羅斯堡,就是的代表首領傳達一個羅斯人未曾忘記的諾言。
這哪是下達命令,僅僅是一個提醒。
“盟主有口諭嗎?”留裡克突然問。
“這……口諭是有。盟主說他需要羅斯人的貨物,他會拿出一大筆錢購買。”
留裡克點點頭:“我懂了。告訴你的主人,他的需求我們羅斯人都能滿足。”
“哦,那真是太好了,我的使命完成。那麽,小人是否可以退下了?”
“你那麽急著走?”留裡克的笑容似乎帶著別的意味。
“首領,您還有……”
“你是一個勇士,敢於一輛雪橇狂奔到我們的領地,對於你這種勇士,我們會給予一些賞賜。”
一聽到賞賜,貝納迪克心臟狂跳,他期望著羅斯人提供一頓飯,順便給馴鹿喂點草料。
結果超出他的想象。
留裡克的人生哲學裡一直有著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有意招待一下使者,乃至那名馴鹿禦夫。這一宿,他們吃了麥粥、烤海豹肉、黃根胡蘿卜燉湯,乃至一杯麥酒。
兩人住在一間空置的有木地板的谷倉,吃飽喝足後很快就裹著皮革呼呼大睡。
其實在留裡克看來這點招待只能說水準略高,但對於貝納迪克可是這輩子最好的享受。
他自心裡佩服羅斯首領,具體而言是留裡克的為人。他更是看明白了,大首領奧托已經把大部分權力移交給了他的兒子留裡克。
勞苦功高的兩頭馴鹿被喂了大量乾草,輔以一些燕麥。
次日天亮,信使一行又吃了一碗麥粥,還得到一些堅硬的麥餅。
貝納迪克得到了羅斯首領的書面反饋,也就是在文書木板後刻印了新的文字。
有一些是盧恩文,它被雕得很規整。他再仔細一看,大為吃驚。因為這些文字可不是小刀劃出的痕跡,而是用特別的工具砸出來的。
其實這就是鐵匠造的一些鋼印,小鑄鐵塊被鋼錐鑿出鏡面化的字母。鐵匠同盟的合家各戶都造了兩套,一套是盧恩字母,一套是羅馬字母。
譬如留裡克回饋的木板,敲打鋼印使得文書的書寫變得快速。
其實這也是權衡之計。早期蘇美爾人用泥板作為載體,用各種圖案的印章所為書寫文具。
羅斯人的這一招絕非首創,僅僅是為了在木板文書愈發常見的當下能夠快速書寫。
貝納迪克看到了盧恩字母下端還有一套奇怪的符號,看起來還是文字。
他完全看不懂索性識趣的什麽都不問。
那麽留裡克在木板上都說了什麽?其實也是一句話:“高貴的盟主,我們羅斯人會履行承諾。”
留裡克用了一個高雅的詞匯來讚譽盟主,僅僅是最基本的外交禮儀。
信使沒有在羅斯堡逗留,貝納迪克也沒有好好的在羅斯的街巷走一走,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細節。
即便如此,他哪怕是走馬觀花也看明白了羅斯人的強大。
只要看看冰封海灘上整齊排列的三列船隻,誰敢質疑羅斯人的實力?
信使的事僅僅是羅斯人三月份工作的插曲,留裡克和奧托完成了外交會務又迅速投入到平日的生活。
高爐的火焰熄滅了,它是完好的,僅僅因為克拉瓦森家一點鐵礦石也沒有了。不僅是缺礦,他們也缺木炭。
這個粘土造的巨大高爐,內部已經實質上的玻璃化,它變得非常堅硬又耐高溫,且極厚的封土保證了它的抗壓能力。
卡姆涅曾被掉放進爐膛,他負責清理爐內殘余礦渣和積碳,經過多日清理,爐膛恢復了狀態。
只是留裡克也不奢望這座高爐能運作好多年,也許兩三年後它就得砸了重新造。
三月底,春分到了!
三月二十八日,星辰到了它們正確的位置。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大祭司維利亞,她幾乎沒了食欲,她在迷迷糊糊中指點繼任者露米婭日期的到來。
這一次,真正是露米婭戴上高貴的鹿角盔,帶著所有的祭司,在石船祭壇實施祭祀。
人人都看到一位體態輕盈的大祭司,她赤足站在清理了最後積雪的祭壇。人們驚訝的發現大祭司維利亞,這一次居然僅僅是坐在轎子上,裹著皮革安靜的看著這一切。
大祭司的垂暮已然人盡皆知令人悲傷。
不過在留裡克的心裡,自從這場規模並非很大的祭祀結束,屬於大祭司露米婭的時代已經正式開始,哪怕她還缺乏最後一個晉級儀式。她的確非常年輕,甚至是年幼,奈何明眼人看得出老祭司大限將至,未來祭祀的重擔就落在露米婭著瘦弱的肩膀上,而她必須撐下去。
過了春分一切都變了!冰封的大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曾經可以輕易走人的冰層變得極度危險。
這不,灌入羅斯堡峽灣的溪水變得極為湍急,斯堪的納維亞中心山脈開始解凍,不僅僅是羅斯堡峽灣,連北方都凱米河,碎裂的冰層發出駭人的聲響,艾隆堡的居民站在木牆上,甚至孩童爬上高聳的起重機,他們在陽光下看到了大河流凌。
時間已然悄然進入四月,大海恢復了波濤,一切的景象都證明今年的春季來得很及時很正常。
就是這波濤充滿了危險,僅僅是峽灣內,到處都是漂浮的冰塊。
四月初,一場春雨如珍貴油脂般滋養大地。
這場雨不算冷,甚至還有些溫暖。
就是這個世界被潮濕所籠罩,讓留裡克感覺實在不爽。
唯一值得羅斯人慶幸的就是大量的建在木樁上的木刻楞,這些木屋很大程度上隔絕了泥濘潮濕。
大地上積存的冰雪因這場雨快速融化,昔日被堅冰籠罩的礦山,岩石暴露在雨中,大規模的挖礦的作業不日也將恢復。
這些日子裡,即便是被連綿的陰雨所籠罩,阿芙羅拉號的建造仍在繼續。她龐大的身軀直接暴露在雨中,不過這對她堅固橡木打造的船身一點影響都沒有。
船隻的厚實松木甲板已經鋪設完畢,連帶著船尾的巨大方向舵也被精細化開工。
克拉瓦森和其他鐵匠,他們拿著留裡克的錢,奉命製造了兩個齒輪盤。僅就工藝而言,這些齒輪還是太粗糙了,留裡克也不奢望他們能瞬間變成善於精密加工的人才,因為那太不現實。
本著能用就行的原則,造船匠接手齒輪盤後,迅速就以橡木扣在上面,以榫卯結構建成了堅硬大號木齒輪。
木齒輪,一個就是掌控方向舵運動的舵機組建核心,使得掌舵人轉動方向盤,就能以很小的力驅動巨大舵板,以調整航向。
另一個木齒輪,直接擴大成了木絞盤,它被安裝在木甲板上。因其極度的主動還被橡木板進一步加固,羅斯人甚至動用了釘子來鉚接,以求在榫卯結構上精進強度。
它就是一套巧妙的雙向棘輪系統,此乃留裡克提供刻在木板圖紙,以及本人的親自指導這才順利建造。
固然霍特拉家族會造絞盤,製造一個很巨大的實數首次。
因為阿芙羅拉號的最大寬度,已經達到了六個stika,船體水面最大長度也達到了三十三個stika。因為龍骨的原因,它顯得非常修長。
那張巨大的三角風帆已經縫合完畢,它大而沉重,唯有這樣的帆方能抗住海上大風。現在,吃著留裡克提供夥食的婦女們,也在完成最後的最關鍵的作業,即將風帆縫合在極長的橫桁上。
距離阿芙羅拉號下水僅剩一步之遙,只是它作為一艘實質上的具有很強戰鬥力的武裝商船,到現在仍沒有安裝武器。
她將安裝怎樣的武器?
這就是留裡克一段時間與克拉瓦森、卡威密謀的重型設備——六座扭力彈弓。
留裡克就是要複刻羅馬蠍子弩,他曾有這個設想,只是苦於那個時候羅斯人的科技還不夠強。
現在,時代已經變了。
有羅斯的木匠拿到留裡克的訂單,去製作一些小型部件。一些橡木的邊角材料也被廢物利用。
扭力彈弓最核心的部件,諸如作為扭力來源的浸泡鯨油海豹油的、羊毛亞麻混合繩索,小型鑄鐵棘輪系統,可旋轉木托盤,射角調準杠杆系統,都是克拉瓦森一家為主建造。
有了留裡克的技術指導,這項工作雖然不是困難的,那也耗費了長達三個星期,六座扭力彈弓才建造完畢。
但是,它們僅從外表來看就不是什麽巨大的存在。
它們有著統一的款式,框架結構是堅固粗橡木所造,並以砸彎的鐵條進一步增強它的結構,就是寬度僅有約50㎝而已,其“鞋子尾巴”也僅有150㎝的程度,棘輪絞盤就安裝在蠍尾末端。
一根綜合材料的纜繩被纏繞了十二次,其中心部分插著低碳鋼打造的弩臂。它們被造得很粗,故而在拉伸之際不會有明顯的彎曲。鐵做的弩臂有更大的自重,只是考慮到材料的結構強度,留裡克取一個平衡。
他也不是沒想過製造巨型鋼臂十字弓,一想到所需大量的材料、保養的費用,以及能取得的效果,他果斷放棄。
有關於鑄造青銅炮,再配製藥劑,將羅斯人一蹴而就的進入到火藥時代,留裡克可是有過深思熟慮。理論就是那樣的理論,實際操作而言也能實現,就是未來實現它而付出的巨大人力物力成本,以及產量與所能取得的效果,投入產出比當下注定是不對等的。
無論是重型鋼臂十字弓,還是有關火藥的器械,它們的科技水平太高了!高到當下的羅斯人還不具備駕馭它的能力。
其實歸根結底就是錢的問題。
譬如留裡克設計的扭力彈弓,其中運用的低碳鋼配件、生鐵鑄造件和青銅件,就足夠打造多支精湛的武器。這些金屬製作成最好的武器,必然能累計賣到五百個銀幣,而這僅僅是金屬用料的費用。
特製的混合材料麻繩是錢,加工硬木料也是錢,林林總總的東西拚湊在一起構成一座扭力彈弓,留裡克估計它的建造成本已經達到至少六百枚銀幣。
或許這筆錢對於留裡克從來都是小錢,其實不然!
因為阿芙洛拉號要安裝六座扭力彈弓,僅就武備而言,留裡克就要額外投入約合三十六磅銀子。
曾經妄圖一千枚銀幣,也就是所謂十磅銀子搞定一條船的設想落空,現實如同巴掌,讓留裡克前所未有的意識到海軍就是貴族兵種。
扭力彈弓終究只是發射器,它的“炮彈”仍舊是錢。
好在武器在建設一開始,留裡克就想到了彈藥問題。
如果扭力是尼龍等現代工業纖維做打造,這彈弓的威力一定特別巨大。留裡克無可奈何,此彈弓是他運用羅斯部族現有的材料和技術能力,打造出的威力最大的武器了。所以從一開始,它的材料就決定了不會存續大量的扭力,那麽為了獲得最大的殺傷效果,就需要在彈藥上做文章。
留裡克設計了三種武器。
第一種,僅有半磅重的有著錐形炮彈樣式鑄鐵彈丸,它在發射後必然快速降速,且飛行缺乏穩定性,它只能作為近距離作戰武器,比如說給敵人的船隻撞出一個孔洞。
第二種,就是羅斯人常用的短矛,為了飛行穩定性,它僅需要在末端粘合薄木片的尾翼,就成了一種標槍。真的打起仗來,留裡克估計這種武器最常用。
第三種,它和第一種極為相似,只是材料是燒製的陶塊,或者乾脆是一坨含有很多冶鐵礦渣的玻璃。對於硬目標,自然要用鑄鐵彈丸,針對軟目標,飛過去一塊板兒磚留裡克估計已經足夠。
武器建造完畢自然要進行一番試驗。試驗,它無疑又成了羅斯堡的新談資,大家都知道留裡克大人又發明了一種武器,似乎是比十字弓更為強大的存在。
一片略顯空曠的近岸荒地成了試驗場,人們在驚呼中看到了一系列的很不錯的成果。
經過多日的試驗,留裡克得出了多項技術指標。他還能怎麽說?雖然他心裡並不滿意,無奈這就是當今的時代,遠程武器普遍僅能達到的水平,不能奢望太高。
固然三弓床弩射程可達到一千米,它可不是區區一萬人的部落就能供養得起的神兵利器,何況羅斯人也沒有這方面的技術。
船用扭力彈弓,經測驗得出結論,它平射各類彈丸初速不快,平射的有效射程還不到約六十米,倒是拋射時能打出約一百五十米水平。不錯,留裡克心裡已經把stika和meter的概念合並了。
它的射程的確近,但鑄鐵彈丸的儲能非常驚人。 約五十米外,它還是可以給指頭一般厚的松木板砸出一個明顯的大洞。它對橡木板的侵徹力不高,畢竟這就是橡木的實力,但普通的敵人如何擁有全部橡木打造的船呢?
鑄鐵彈丸可以製造更尖銳的頭部,甚至製作特殊的模具,直接為它鑄造一個尾翼,這樣它就具備更強的穩定性和侵徹力,主要的工作就是給敵人的船隻鑿洞。
而它發射有尾翼短矛的時候,就創造了拋射近二百米的最大紀錄。大量的數據表明,它的射程在一百六十米的左右,倘若順風自然飛的更遠。
短矛借助重力加速度,矛頭深深鑿入泥地,需要壯漢奮力拔出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要是運用再戰場上,它就能在敵人弓手射程之外,先給敵人列好的陣型來上一番射擊,將一些倒霉的敵人直接釘死在戰場,給予敵人巨大的心裡震撼。
同理,那些陶土、玻璃彈丸,它們一樣飛行很遠的距離,專打敵人的軟目標。
這六座扭力彈弓完全可以用作陸戰,成為部族的陸戰重武器,不過羅斯人的未來注定極度依賴海洋,這些武器必須成為優秀“船隻破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