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草垛木屋裡的人在瑟瑟發抖!
攻擊來得莫名其妙,那些騎兵一經出現就迅速衝入定居點,接著便成了現在的局面。
珍貴的鎖子甲也不能抵擋那致命箭失射擊,穿著的厚實皮衣缺乏抵抗性,感覺與穿了一層布類似。
「首領,我們……我們怎麽辦?」
「他們是誰?我們就這麽安靜待著?」
武裝隨從們不知所措,他們已經死了很多兄弟,活下來並躲入木屋裡的區區十多人,而戶外的敵人實在難說其兵力究竟有多少。仿佛到處都是傳說中的羅斯騎兵。
赫多達緊閉雙眼,他還從未見過這場面,縱使自詡見多識廣,現在這雙腿也在不經意間打顫。
「不能坐以待斃。我寧可和他們拚殺到死,至少死得像是個男人。」有人大膽滴咕道。
這份滴咕立刻遭遇同伴的反駁:「你想出去?出去就是被他們亂箭射殺。」
「那怎麽辦?窩囊得死?!」
「都別說了!」急得焦頭爛額已經滿頭大汗的赫多達一聲呵斥,再低語道:「都保持安靜。聽著,沒我的命令不準先出手。」
這場面赫多達此生還是頭回見到。
雖貴為首領,非常慚愧的是他確實沒太見過世面。之前瓦季姆在大祭壇大點兵,他身為維亞季奇首領參與活動,才見識到一支龐然大物軍隊的集結。
如果只是集結出四千名武裝村民,維亞季奇人當然可以做得到。
然維亞季奇部族居住得比較分散,除了兩個大定居點外還有海量的小村莊。究竟什麽情況才會逼得維亞季奇也組織大軍呢?恐怕就只有羅斯入侵這一種情況。
但是,入侵已經發生……
赫多達需要大量的時間思考,也估計到對手不會過於磨蹭。
的確他以縮頭烏龜的姿態拒絕主動回應,固守這間草垛木屋,真像是趴在陶甕裡的鱉。
與此同時,得知消息的留裡克親自帶兵包圍了這間房。
對整個三角洲地域大定居點的強襲頃刻間結束,毫無鬥志的人們集體放下武器投降,施行很小規模的殺戮羅斯軍可以宣稱已經攻佔了亞爾采沃。
至於去偏一些的村莊勒令其臣服,還需花一點時間。
在木屋之外,菲斯克與留裡克耳語幾句。
留裡克不想再磨蹭下去,由於懷疑真就是傳說中的赫多達躲在其中,他索性大膽迎上去。
一位偉岸的男子屹立於木屋前,冷風吹得他的「黃金馬尾」與金色的胡須劇烈震顫,耳畔也不斷傳來呼呼聲,整個世界充滿寒意與隻可意會的殺意。
留裡克使勁清清嗓子,示意其他人不要聒噪,再做出手勢,這樣大量下馬的騎兵戰士化作步戰弓兵。近百人就站在留裡克身後,他們箭失搭在弓柄,為了保障國王的安全隨時可向衝出來的「披甲敵人」做急速射擊。
「喂!裡面的人聽得懂我的話嗎?聽得懂斯拉夫語嗎?」
「赫多達!維亞季奇人的首領赫多達,你在這裡面嗎?你不要想著能夠逃跑,你的事羅斯已經一清二楚。現在出來吧!只要你乖乖投降,羅斯會保證你和你的人生命安全。」
「我乃留裡克!羅斯的最高首領留裡克,無比尊貴的留裡克。我已經征服了斯摩棱斯克,亞蘭現在也在我的手裡。赫多達!你已經無路可逃,投降不失為一種正確選擇,我會善待你這位戰敗者。」
「你倒是回話啊?是啞巴了,還是聽不懂斯拉夫語?難道,你是希望騎馬的瓦良格大軍將房屋掀翻,將你們所有人砍成碎塊?」
「赫多達!快點出來投降,羅斯的耐心是有限的。趁我心情好的時候出來投降,
否則,一萬名羅斯戰士將徹底毀滅你的維亞季奇!」
此刻,躲在木屋裡的赫多達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雖不懂一群羅斯匪徒怎能熟練說起斯拉夫語,他摘了皮帽子,一頭微卷的頭髮正在隨從眾目睽睽下瘋狂冒煙,足見其進退維谷的窘境。
「首領?要不,我們就降了吧。」還是有人建議道。
「你蠢啊。」又有人立刻反駁,「這都是羅斯人的陰謀。他們都是騙子,我們若是出去就會被他們殺死。」
話是如此,可站在外面的那個未曾謀面自稱羅斯最高首領的人已經做了最後威脅。赫多達並不相信羅斯真有能力將整個維亞季奇毀滅,仔細想想他們既然能輕取斯摩棱斯克,在針對別的大型定居點發動野蠻攻勢……
畢竟,從現在的位置繼續向第聶伯河上遊進發,幾日之後即可抵達維亞濟馬河,下一步就是維亞季奇北方最大的居民點——維亞濟馬。或曰,沿著這條河呈線性排列的整個居民點。
而再以維亞濟馬為中心,向北即可沿著河流推進到勒左夫卡(勒熱夫),向南又可抵達維亞季奇南方重鎮科德諾。只要羅斯人想,他們估計就敢去幹。
赫多達隱約聯想到最快的結果,但基於眼前的窘境……
在經歷一番心理鬥爭後,他決定投降——即便這一懦夫般的決定令一些隨從「偶像崩塌」。
隨從們想不到堅硬如鐵的首領居然要投降了。
突然間,站在戶外的留裡克聽到一陣略感沙啞的聲音。仔細聽,好像就是有人在宣布投降。
「喂!裡面的人大點聲說話。赫多達!我知道是你,大聲說話,避免誤會!」
當然留裡克也拿不準,而他這麽說可是令木屋裡的赫多達本人產生巨大誤判,他估計戰敗投降的斯摩棱斯克人已經把自己的底細一五一十說完了。畢竟那些當地貴族都是唯利是圖的商人,為了活命什麽事都敢乾(雖然他還不知道貴族們都被血腥得清洗殆盡)。
禁閉的木門敞開一個小縫,接著寬刃法蘭克劍與鉤斧被扔了出去。
這令包括留裡克在內的人都頗為詫異,大家在法蘭克世界戰鬥過當然知道法軍裝備,在東方新世界見到分明法蘭克風格的鐵劍實在倍感意外(其實是幾年前赫多達從斯摩棱斯克做交易時掏到的寶貝)。
「赫多達!」留裡克再次呵斥:「該現身了!走出木屋,帶著你的人向我半跪,向我行戰士禮。這樣,你們都將活命,羅斯也不會未來對你們維亞季奇出手。」
「此話當真?!」一個響亮的中年男聲傳出。
「諸神在天,我不食言。赫多達,你別無選擇,這是你們唯一活命的機會。」
【鑒於大環境如此,
遂在所有人看來高貴的羅斯王實在太廢話了,一直端著弓的戰士不理解,究竟是多高貴的敵人佩得國王不斷勸說投降。
菲斯克都要看不下去,他低聲給部下耳語幾句,已經做好蓄意縱火燒房的準備。
倘若赫多達仍在磨蹭,留裡克也會采取極端措施。他之所以如此磨蹭,實在是希望戰爭有所收斂。維亞季奇作為新出現的部族早晚要納入羅斯版圖,卻不是現在。羅斯當前要以大局為重,暫時不可再樹立新敵。
這樣的想法使得他決定一旦俘虜了赫多達,就換上一種更為懷柔的策略。
只見大門終於打開,一個中年人帶著十多名放下武器的披甲男人走出。
他們一出門就為眼前的景象震懾!
到處都是士兵,他們衣著過於整齊,人人披堅執銳,舉起的弓隨時可把大家射成刺蝟。
一位偉
岸高大的青年男子屹立於此,此人有著深邃的湛藍色雙眼,頭髮與胡須如同黃金。他衣著非常考究,華麗的同時透露著強烈的英武敢。
此人與赫多達見過的瓦良格商人截然不同。
「你就是赫多達?」留裡克微微眯眼,伸手指指點點命令道:「走到我面前,向我行戰士禮節。但願,你明白。」
「你?就是羅斯的最高首領?就是你擊敗了斯摩棱斯克首領瓦季姆的軍隊?」
「看來你都知道。你的確是赫多達。」
「如果?」中年人再問一句:「我的投降真能換來你的不攻?真能確保我和我的人活命?」
「那是自然。你記得!羅斯不是匪徒。羅斯是北方一切的霸主,是所有瓦良格人的首領,只要我一聲令下,一萬個瓦良格人可以到你的維亞季奇做生意,若是熱鬧了我,一萬個瓦良格人也能毀掉你們所有的貿易市鎮。」
已經沒有好說的了,現在的赫多達連掛在腰裡的切肉小刀都扔掉,再將披在上身的鎖子甲卸下。同樣也命令自己的部下徹底放棄武裝,將雙手伸展開示意絕無利器也絕無殺意。
赫多達踏著謹慎的步伐走近留裡克,即便這個時候他仍不知曉羅斯最高首領的明確名字。
他就學著瓦良格人的模樣,以北方戰士代表臣服的姿態半跪下來,右手捂住胸口深深勾頭。
突然,一隻靴子直接抵在他的嘴邊。
留裡克依舊眯著眼睛面無表情機械版命令:「親吻我的靴子,進一步證明你的臣服。」
頓時赫多達火冒三丈,然而只要看看現在的局面,他憋著一肚子火可是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他真的親吻了這做工頗為精細的靴子,希望不要再有羞辱。
說來留裡克無疑再羞辱這個人,既然已經確定此人就是赫多達,在當前的局面令其做相對自由的戰俘可謂一個好選擇。
「你起來吧。」留裡克再令:「我承認你的臣服,這樣羅斯不會殺你,也不會對你的維亞季奇出手。」
諾言可信嗎?姑且就相信吧。
赫多達心頭的一塊石頭稍稍落地,他的內心仍舊不平靜,剛剛站起來面對著留裡克才發現自己比這個青年矮了足足一頭,不得不仍以仰視的姿態面對。現在他覺得終於得以有相對平等的與羅斯人對話的機會了。
「你……就是羅斯的首領?我是赫多達,維亞季奇首領赫多達。我們與你們羅斯素無仇怨,完全沒理由兵戎相見。」
「哦?我許可你這樣與我說話了?」留裡克擺出一副蔑視的面龐,右手不禁握緊劍柄。
「何必呢?你們是瓦良格人,我們維亞季奇可以與你們做生意。既然你同意我的臣服,就一定不希望我們毀滅。我們可以做朋友,就像是做兄弟。你們羅斯是大哥,我們維亞季奇是弟弟。我可以給你們一些貢品,若你們有敵人要針對,我們也可以出動一些士兵助戰。偉大的首領啊,你既然已經奪下了的斯摩棱斯克一定索要的是統治,而我們維亞季奇可以立刻成為你的附庸。」
瞧瞧這話說得,留裡克鄙夷的眼神又和善起來,他想不到這個叫赫多達的家夥還是個識時務的明白人。此人完全沒有嚇破膽,反倒是自來熟般開始痛陳利害,竭力證明自己與麾下勢力對羅斯有明確的利用價值。
「你很聰明,這份聰明將使得你的維亞季奇得到安全。好!我承認你依舊是維亞季奇首領,而你就作為羅斯的附庸。你!」留裡克突然伸右手直接蓋在這家夥的腦袋上,猶如撫摸一條忠犬的腦袋還故意揉一揉:「現在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我乃留裡克!羅斯王留裡克·奧托松,我乃北方之王,統禦北方世界直到世界盡頭之海。無數的部族向我臣服,皆在羅斯的治下過上
越來越好的日子。而你!將因為你正確的選擇,會給你的維亞季奇帶來更好的生活。現在,你是本王的座上賓。」
赫多達搖身一變從逃亡的倒霉蛋變成了羅斯王帳下的賓客。
站在此人的立場上事情發展得過於魔幻了,以至於赫多達完全忽略了自己被一個年輕人使勁摸頭如揉狗頭的恥辱。
人家是羅斯王,Kanog的稱號恐怕真比Skoi(最偉大首領)的斯拉夫稱謂高級。
羅斯王當前也確實有強悍軍事實力支撐得起自己的高貴。
赫多達無疑的識時務的。
長久以來斯摩棱斯克的克裡維奇人勢力一直是區域一霸,有多個大型定居點又有著沿河存在的密密麻麻村莊,總人口頗為強大,大首領瓦季姆也得以快速動員處出四千大軍。
客居的赫多達作為親歷者完全知道是怎麽回事,各路貴族對瓦季姆的遠征態度曖昧,貴族們沒有拿出真正實力去支持他,各地村莊也只是拿出最低限度的支持。
斯摩棱斯克若是動真格的,短時間內即可組織起一萬人的民兵,如此動員速度與動員人口是維亞季奇部族望塵莫及的。
這就是為什麽赫多達帶著整個部族雖沒有向斯摩棱斯克名義臣服,卻作為長久的鄰居盟友存在,以至於在事實上維亞季奇已經拜了那個瓦季姆做「老大」。
偏偏這樣強大的斯摩棱斯克突然就在羅斯大軍襲擊下崩潰了。
既然都是要認老大,不如認一個更強者,哪怕會付出一些代價,總比戰敗後殘部在無盡蠻荒東方顛沛流離強。再說,說不定這還是機會。
譬如赫多達清楚注意到,羅斯騎兵數量龐大裝備精良,在他們這裡鐵器怎麽看都不是稀罕物——他們已經奢侈到全面使用金屬箭簇了。
既然作為附庸,下一步就該做一些事做投名狀。
留裡克簡單詢問一番赫多達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情況大抵在預料內,而亞爾采沃陷入內戰實在是留裡克始料未及的。
合著一大批難民已經在赫多達的蠱惑下成了「新維亞季奇人」?這個男人的手腕真不可小覷。
就是這家夥帶著一群武裝村民還是打不過亞蘭本地居民,雙方打了個平手,本地人撤入沃利河靠著土丘做屏障做防禦。
難道要慣著他們?
羅斯騎兵便於所謂的維亞季奇軍合兵一道,赫多達不得不向羅斯王證明自己,雙方構成聯軍就在第二天衝向觸手可及的沃利河。
軍事行動毫無波瀾,留裡克令赫多達的難民大軍打頭陣,兩撥武裝村民旋即打了起來。
接著便是四支騎兵隊在留裡克指揮下,隨著兩撥民兵打得筋疲力盡進入戰場。
騎兵毫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了亞蘭本地村民武裝,野蠻殺死了一批人,令冰封的沃利河面處處是猩紅。
其余人等扔下武器四散奔逃,騎兵乘勝追擊,沿著河道一直追擊到再也沒見到村莊位置。
行動當然解決,一個個亞蘭村莊不得不向羅斯王投降,獻出糧食為貢品證明自己的臣服以此換來活命、
至此,亞爾采沃盡入留裡克囊中。
意外之喜得正是赫多達的臣服。
赫多達當然不能離開,作為維亞季奇首領,這個男人有理由、有資格,也必須親自前往格涅茲多沃,去參見戰敗者瓦季姆的盛大葬禮。
同樣那些進入亞爾采沃的所有斯摩棱斯克難民必須離開,他們不能再前往維亞濟馬,必須回到斯摩棱斯克,以填充因戰爭而大量人口損失的當地。不過這些人無論之前是什麽身份,未來的身份只是名義上的農奴,他們將是實質上的效忠羅斯、聽命斯摩棱斯克總督的臣民,未來的生活就是
老老實實過日子,給羅斯生產糧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