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婉不得不放下已經紊亂的思緒,必須讓自己的精力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於是,她開始了一天正常工作。
半天很快過去了,當快傍晚下班時她的腳步又不禁邁向了4病室。
當她推開房門一看,頓時眼前一亮。原來,17床患者又蘇醒了,正仰頭看著天花板,當聽到房門響動,立即轉頭觀看,正好與方曉婉四目相對。
方曉婉終於可以一覽這位患者的神態和眼神了,雖然還在患病之中,但那副滿目憂患的眉宇間難掩一絲奕奕神采,從他的其他五官也透露著淡淡儒雅之氣。
憑方曉婉的直覺,他在年輕時一定的個美男子。
“大爺您感覺怎麽樣?”方曉婉就像對待其他患者一樣走過去衝老年患者噓寒問暖。
老年患者也許被她的氣質風采驚豔到了,足足凝視她好一會,才晃過神來。
“你是?”
“我是方大夫,您的主治醫生。”
不料,老年患者的眉毛頓時挑了起來,不禁失聲道:“你姓方?”
方曉婉因為隨媽媽的姓,也已經知道了對方跟媽媽有些淵源,便借故好奇:“我是姓方呀,有什麽不妥嗎?”
老年患者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掩飾:“姑娘姓方當然沒錯,但我對這個姓倒是很親切的。”
方曉婉心裡一動,先沒有搭腔,首先用聽診器聆聽一下他的胸部,感覺一切趨近正常時,才明知故問:“您為什麽對姓方感興趣呢?”
老年患者沒先回答,而是試探詢問:“姑娘家裡還有什麽人?”
方曉婉渾身一震:“您要查戶口嗎?”
她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語音有些強硬,趕緊“呵呵”乾笑幾聲,算是一種詼諧。
老年患者微微苦笑:“我是姑娘的患者,哪有權力查你呀,只是我覺得姑娘特別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問你有沒有姐妹?”
方曉婉眨了眨大眼睛:“您的那位故人也姓方嗎?”
“當然,她是跟你差不多大的一位姑娘。”
方曉婉怦然心動,對方對媽媽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而那個時候,自己尚未出生,居然被他誤以為是媽媽的姐妹。
“呵呵,你可能失望了,我是媽媽的獨生女,不可能跟您的那位故人有關系。”
老年患者沉思片刻,不禁黯然歎息:“是呀,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而姑娘你只不過二十來歲呀。”
方曉婉一聽他把自己的實際年齡低估了近十歲,本來是該歡喜的事情,但此時心情特別沉重,也沒有做任何的澄清,眼神也有些濕潤。
她沉默一會,不由把目光落在了掛在床尾床卡上,便信手取下來查看。
床卡上標明17床患者名字叫廖青宇,年齡64歲,病情待查。
這位叫廖青宇的老年患者也緊盯著鑲嵌在眼前美女醫生白大褂上的胸卡,可惜他無法看清楚。
方曉婉意識到這一點,便又往他跟前靠一靠。
“大爺,請問您現在的感覺怎樣?”
廖青宇一邊趁機把方曉婉的胸卡看個明白,一邊回答:“我還是有些頭暈,但已經無礙事了。”
方曉婉點點頭:“嗯,您的血壓還是挺高的,千萬不要過分激動。”
廖青宇發出一聲苦笑:“我知道自己的性格,以後會注意。”
方曉婉心裡一動:“您之前是因為情緒激動而昏倒的嗎?”
“我的兒子沒跟你說嗎?”
方曉婉搖搖頭:“我是後加入急救您的工作,對您發病的原因是一無所知。”
廖青宇歎了一口氣:“我是因為跟我家的那個瘋老婆子生氣才誘發心臟病的。
”方曉婉通過觀察,感覺對方的情緒還有些激動,也許是勾起往事,也許是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只能暫時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
“大爺,您還是忘記所有的不快吧,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了,謝謝姑娘。”
方曉婉又叮囑他一些細節,這才放心離開四病室。
回到家中的方曉婉已經裝滿心事了,幾次想當著媽媽的面提到‘廖青宇’這個名字,但最終選擇了慎重。她實在不想揭開媽媽心中的舊傷疤。
媽媽看出女兒有心事了,在一起吃飯時好奇詢問:“曉婉,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些什麽呀?”
女兒趕緊掩飾:“沒有呀。您怎這樣問?”
媽媽微微一笑:“丫頭,你是媽媽生的,有啥心事能瞞住媽媽呢?”
女兒遲疑一下,還是不敢把那位老年患者的真實情況講給媽媽聽,只是繁衍一句:“我昨天接收一個患者,他的年紀不小了,可因為跟他的患精神分裂症的老伴生氣而犯了心臟病,差一點沒搶救過來。”
不料,媽媽眼神陡變:“精神分裂症?”
女兒心裡一動:“是呀。您說他跟患精神分裂症的老伴生氣,是不是太小心眼?”
媽媽心裡卻是一沉:“他夠可憐的,攤上這樣的女人,心裡肯定會很煩的。”
“媽媽,難道您還同情他?”
“曉婉,雖然咱們都是做女人的,但仔細想想看,男人其實挺吧容易的。”
女兒心裡頓時產生了一絲漣漪,難道媽媽當年挺同情那個比她大很多歲的男人嗎?
不過,她轉念一想,媽媽在那個大爺他接觸時應該還不清楚對方的女人患了精神分裂症,而是以為她···
她剛想到這裡,突然心臟一陣劇烈的跳動,臉色更加凝重了。
媽媽似乎觸動了心事,也無心再跟女兒聊這個話題。她倆都默默地吃飯。
第二天,她剛進入病區,便有值班的護士滿臉急迫找到她:“方大夫不好了!”
方曉婉心頭一震,不禁失聲道:“難道17床出事了嗎?”
女護士很是詫異:“你怎麽猜到是17床?”
方曉婉臉色頓時便了顏色:“他到底怎麽了?”
“他發脾氣了。”
方曉婉頓時一愣:“為什麽?”
“我們在給他換病灶服的時間,他非說放在貼身口袋裡的一張照片不見了,非要逼我們找到它。”
方曉婉的表情迅速恢復了平靜:“原來是這事呀。我去跟他解釋。”
“哦,原來是你拿到了它,真是嚇死我了。”
方曉婉很好奇:“這事有啥害怕的?”
“你可不知道。那張照片就像17床的命根子一樣,只要見不到它,他就急得不行。”
方曉婉心裡一沉,不再聽女護士聽下去,急匆匆奔向四病室。
此時,聊青宇一副頹喪倚靠在床頭,盡管昨晚一宿沒睡覺,但他還是不肯閉上眼睛,那雙深陷的眼神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方曉婉鼻子一酸,趕緊從自己的女包裡取出那張老照片:“大爺,您的照片在我這。”
廖青宇一看美女醫生把自己快盼瘋的照片交到自己的手裡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顫顫巍巍的雙手捧著那張照片,宛如與多年失散的親人重逢,不禁老淚橫流。
方曉婉看在眼裡,心裡又蕩起一片漣漪:“大爺,照片上的女人是您什麽人?”
廖青宇端詳了很久,才淡然回答:“她是我的愛人。”
“你的愛人?”方曉婉沒有料到對方回答會如此直接,不得不繼續裝糊塗:“也就是您的老伴年輕的時候唄。”
廖青宇立即搖頭否認:“假如我的老伴是她的話,我會把它珍藏在身上嗎?”
方曉婉的臉色一片蒼白:“您···您都這麽大歲數了,竟然背著自己的結發妻子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姑娘,你誤會了。我跟照片上的姑娘已經有三十年不見了,現在僅僅是懷念呀。”
方曉婉的神情平複一下:“大爺,您說的故人就是她嗎?”
“是的,姑娘請看,她是不是跟你有點相似?”
方曉婉又瞥一眼媽媽的老照片,不禁濕潤了雙眼。
廖青宇一會端詳一下照片,又一會端詳一下眼前楚楚動人的美女醫生:“像,真是太像了,尤其你倆的鼻子和眼睛,幾乎是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樣。”
方曉婉豈能承認自己跟照片上的女軍人的關系?
“大爺,您可能是太想念照片上的那個阿姨了,所以覺得哪個女孩都像她。我可不這樣認為。這張照片已經在我身上放一天多了,我覺得跟照片上的阿姨反差挺大的。”
廖青宇一愣:“你為什麽稱呼她‘阿姨’?”
方曉婉不由苦笑:“根據您的說法,這張照片至少三十年以上了,比我的歲數都大,難道我不該叫她‘阿姨’嗎?”
廖青宇頓時悵然若失:“是呀,整整三十年了。她如果還在的話,也應該老了。”
方曉婉聯想媽媽現在的滄桑,不由鼻子一酸:“大爺,假如您再見到她時,發現她已經不是您印象中的女人了。 那您還會對她歷歷不忘嗎?”
廖青宇一副凝重的表情:“她是我的天使,無論現在變成啥樣,但在我的心中永遠不老。”
方曉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趕緊把臉一扭:“好了,您既然拿回照片了,就趕緊休息吧。”
她不再跟對方正視,迅速退出了四病室。
那名值班的女護士正好與她迎面相遇:“方大夫,你怎哭了?”
方曉婉迅速揮袖抹了一下眼淚:“17床挺可憐的,所以···”
女護士不禁唏噓:“你真是一個動情的女人,處處都憐憫別人。”
方曉婉恢復常態:“你快去照顧一下那位老人吧。他的家屬畢竟不在身邊,我們盡量要服務周到一些。”
“你放心吧,我們有你做榜樣,會對每一個患者視為親人一樣。”
方曉婉欣慰地松了一口氣,在她的仁愛引領下,這個病區就是模范病區。這幾年收到很多錦旗,並且零投訴。
在接下來的幾天,廖青宇的病情迅速穩定,並且活動自如了。當然,他離不開方曉婉的細心照顧。
盡管方曉婉懷疑這位老患者可能是造成媽媽痛苦半生的罪魁禍首,但從一個醫生角度出發,她也沒有理由虐待人家。
不過,她的熱情照顧更讓廖青宇回憶起當年的往事,每一次都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當他出院前夕,廖青宇突然把她留在了病房。
方曉婉因為心裡裝了太多的疑惑,但為了避免對方的情緒受到刺激,也只能壓抑內心的困惑。如今,對方已經恢復如初了,並且要主動找自己說話,當然是她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