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婉的臉頰有些發燒，不由騰出一隻手擼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算你會說話，真是人小鬼大。”

秦朵朵眼看方曉婉要抱小莉莉出去，不由看了看旁邊的魏青霞，然後衝方曉婉蹙眉道:“曉婉姐，我目前要陪魏媽媽，不方便跟你倆出去。”

方曉婉順勢道:“那你就陪魏媽媽聊天吧。我要帶莉莉出去玩一會。”

魏青霞感覺方曉婉的行為很蹊蹺，在她抱著小莉莉沒走出病房前不由質疑:“曉婉，難道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方曉婉頭也不回地回答:“我就算再忙，也要學會忙裡偷閑，讓自己放松一下吧。”

秦朵朵雖然看出方曉婉臉上掛著心事，但在這個時候也不便追問，便衝魏青霞一笑:“咱倆別管她們，趁機好好聊聊天吧。”

魏青霞用手一指播放的電視機:“嗯，朵朵說得對，先把電視關閉吧。”

秦朵朵依言照做。

魏青霞的心事比誰都重，這時候招呼剛關閉電視的秦朵朵:“你過來坐。”

秦朵朵看出她有話要說，趕緊湊近她坐下來。

魏青霞一把握住了她的一隻小手，眼神隨即濕潤了。

秦朵朵吃了一驚:“魏媽媽您?”

“朵朵，魏媽媽活不長了，真舍不得離開你···想跟你聊些心裡話···”

秦朵朵心裡一震，眼淚也快掉落下來了:“魏媽媽不要胡說···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爸爸正設法聯系腫瘤專家呢···您要相信他···”

魏青霞黯然苦笑:“傻丫頭，難道你不明白嗎?治病治不了命呀！我就算通過治療能苟延殘喘幾天，那也是徒增一些痛苦。所以，我還不如保全自己的身體，能灑脫一點離開。”

秦朵朵搖搖頭:“我不認為您講得有道理。一個人活在世上，是否感到幸福，並不在於他(她)是否有一個健全的身體，而是在於是否有一個美好的靈魂。您既然是一個可以樂觀面對死神的女人，難道不能樂觀面對一些人生的殘缺嗎?”

魏青霞垂頭沉吟一下，然後神態一變:“我們不要再談生死的事情了，還是談一點輕松的話題吧。”

秦朵朵淚水未乾的眼神凝視著她:“魏媽媽覺得什麽話題是輕松的呢?”

“朵朵，能談一談你的親媽嗎?”

“當然可以。我不會忌諱這一點。”

“哦，她對你好嗎?”

“談不上好。她是一個只顧自己的女人，對於我的態度要比爸爸差遠了。只可惜，她是我的親媽，但爸爸不上親爸爸。”

魏青霞不由歎息:“唉，也許親情並不是完全由血緣來決定。所以，你應該擁有一個把你視作親生女兒一樣的後媽。”

秦朵朵愕然望著她:“魏媽媽您不就是我的後媽嗎?”

“唉，傻丫頭，魏媽媽現在做你的乾媽還差不多，還有資格做你的後媽嗎?”

“難道您不想嫁給我爸爸?”

“當然想了。”

“既然想，那就乾脆嫁了吧，不要為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朵朵，魏媽媽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現在嫁不嫁都不重要了。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跟你爸爸白頭偕老···”

秦朵朵立即扳住她的肩膀:“魏媽媽您要對自己和我爸爸有信心。我相信您倆的愛情會幫助您戰勝死神。”

魏青霞不禁潸然淚下:“朵朵···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根本沒有完美的人生，愛情也只是淒美的。從古至今，有多少有情人被死神殘酷的隔離。我們沒有能力讓愛情無限延長，但只要享受到轉瞬即逝的幸福，也是不枉此生了。

其實，在這個波詭雲譎的世道，我們何必奢望什麽‘天長地久’呢?”“魏媽媽···”

“朵朵，請聽我把話說完。”

秦朵朵無奈，隻好含淚望著她。

魏青霞的情緒逐漸平穩了:“朵朵，我其實也算一個趟過男人河的女人了，已經看慣了世上那些男人的嘴臉，但自從遇到你爸爸，尤其他在莉莉的二病區跟那些麻木不仁地患者家屬義正言辭時的風采徹底征服了我。可是，我是一個‘爛人’，根本不配擁有他。但我感覺自己在生命最後一刻時，如果能跟他朝夕相伴幾天該多好啊。也許上天覺得我之前的感情真是太坎坷了，於是在我彌留的時期眷顧了我一回，讓你的爸爸走進了我的生活。雖然我無法確定你爸爸對我是因憐生愛，還是只為了同情我，總之，我得到了他的呵護。”

秦朵朵聽到這裡，趕緊向她表白:“我爸爸肯定是前者。他是一個最重感情的男人。”

魏青霞淡然一笑:“其實，我的夢只要實現就好，生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還有必要追究其中的隱情嗎?”

秦朵朵黯然無語，繼續聆聽她的接下來的說辭···

魏青霞神態愈發動情:“朵朵，假如你愛上一個男生，可在不能擁有他的時候，會真心希望對方獲得幸福嗎?”

秦朵朵的俏臉頓時漲紅了:“這···我不知道。”

魏青霞凝視了她一眼，不由歎息:“唉，你雖然算是一個成年的女孩了，但畢竟在感情上經歷得太少了，無法體會到我們這代人的情感。”

秦朵朵眨了眨好奇的眼神:“請魏媽媽說說自己的感受吧?”

“我對於別的男人不好說，但如果針對你爸爸時，在自己無法給予他什麽時，真心希望有另外一個深愛他的女人給予他幸福。”

秦朵朵“哦”了一聲，心裡不禁緊張起來了。

魏青霞這時話鋒一轉:“朵朵，你覺得曉婉怎麽樣?”

秦朵朵心裡更慌，趕緊掩飾:“我···我只是把她當作好姐妹而已···請您不要多想。”

“可是她論年齡，還是跟你爸爸相匹配的。”

“他···他倆怎麽可能?”

“唉，也許你還沒有看出什麽玄虛，但我是‘過來人’，早就看出曉婉對你爸爸的感情不一般。”

秦朵朵略微松了一口氣，趕緊辯解:“我爸爸在男人堆裡，也算得上一個精品男人了，擁有很多女粉絲也不足為奇，但關鍵是看他心裡到底有誰了。我敢肯定，他決不會對曉婉姐動心。”

“唉，我是了解你爸爸的。他目前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在我身上了，自然怠慢了曉婉。可是，我不希望他錯過了最適合他的女人呀。”

秦朵朵用一副匪夷所思的目光瞪著她:“魏媽媽···我都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我說得是最現實的事情。因為我對你爸爸有一種刻骨銘心的愛，所以要為他後半生的幸福負責。曉婉姑娘是一個好女人，肯定會照顧好你的爸爸。如果我把你爸爸托付給她···也就心安了···”

“魏媽媽···”秦朵朵內心一酸，情不自禁地擁抱住了魏青霞。

魏青霞此刻內心百感交集，跟秦朵朵緊緊相擁在一起。

對於屬於彌留於世的魏青霞來說，只有在這個時候不讓自己的愛自私，並且詮釋得淋漓盡致，既然自己的愛無法滿足所愛的人，那就把所愛的人交給一個更愛他的女人。

方曉婉通過電梯把小莉莉直接抱到了四樓自己預住的宿舍裡。

段莉莉終於從方曉婉的懷裡下了地，不由好奇打量著這個裝飾一新的宿舍:“曉婉阿姨，這裡是什麽地方呀?”

方曉婉眼神濕潤了一下，黯淡的語氣回答:“從此，這裡就是阿姨的家了。莉莉喜歡這裡嗎?”

段莉莉已經知道秦朵朵今晚要住這裡的消息，但沒有料到方曉婉同樣住在這裡，首先點點頭:“喜歡！”

“嗯，喜歡就好。莉莉以後可以經常過來玩。”

“好滴。朵朵姐住在另一張床上嗎?”

“對，對面那張床就是朵朵姐的。”

段莉莉顯得無比的興奮:“太好了，莉莉晚上不會再寂寞了。”

方曉婉心裡一動，感覺自己每晚懷著私心黏糊在秦家，還不如回到宿舍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於是動情道:“嗯，我們今後可以像一家人一樣，時刻在一起。”

段莉莉先是一呆，隨即把小臉貼在方曉婉的小腹上，來她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方曉婉伸手撫摸一下她的秀發，隨即問道:“莉莉，你喜歡身邊的親人多一點嗎?”

段莉莉把頭離開她的身體，並使勁點點頭:“當然喜歡呀。如今您和朵朵姐都能晚上陪莉莉，莉莉開心死了。”

“哦，除了阿姨、朵朵姐和媽媽之外，莉莉還把誰當作親人?”

段莉莉把食指插在了嘴裡，略微思忖一下，趕緊回答:“還有陳叔叔！”

“嗯，那還有嗎?”

“還有秦伯伯、楊爺爺和那些護士阿姨。”

方曉婉遲疑一下，又試探問道:“莉莉想過爸爸嗎?”

段莉莉活潑的表情頓時暗淡下來了，同時垂下了頭。

方曉婉愣了一下，繼續追問:“莉莉想過爸爸嗎?”

段莉莉糾結了一會，才輕聲講道:“我當然想有個爸爸，可有一次向媽媽提起時，她卻說爸爸早死了，可有一次又突然說他早不要我們了。我覺得自己肯定是爸爸的累贅，所以，就不敢想他了。”

方曉婉趁機問道:“假如爸爸不是莉莉想的那樣，也不是媽媽說的那樣，如果還在，並且想照顧莉莉的話，那莉莉會接受他嗎?”

段莉莉的表情變得很迷茫:“我···不知道，但現在感覺陳叔叔就是爸爸。”

方曉婉眼睛一亮:“莉莉跟陳叔叔的感情當然就像父女一樣了，可如果莉莉的親生爸爸來了，莉莉會感覺他比陳叔叔親切嗎?”

段莉莉又茫然搖頭:“我除了陳叔叔之外，感覺不到誰更親近。”

方曉婉心裡有底了，但又故意問道:“那對秦伯伯呢?”

段莉莉愕然道:“難道秦伯伯是爸爸嗎?”

方曉婉趕緊搖頭:“當然不是了。阿姨是問你對秦伯伯感覺是怎樣的?”

“秦伯伯當然好了。可是···莉莉更覺得陳叔叔是最親近的人。”

“哦，那對陳叔叔有爸爸的感覺嗎?”

段莉莉毫不猶豫點點頭:“嗯。”

方曉婉直到這時，才試探地詢問:“假如媽媽突然不喜歡陳叔叔了，而是執意要嫁給另外一個男人，那莉莉會接受嗎?”

段莉莉愕然望著她:“這怎麽可能呢?”

方曉婉的表情顯得很凝重:“這確實有可能。而且，媽媽想嫁的男人就是莉莉的親生爸爸。莉莉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這···”段莉莉無法接受方曉婉的猜測，不由蹙眉躊躇起來。

方曉婉又提出假設:“如果媽媽嫁給一個讓莉莉沒有感情的男人，而拋棄了陳叔叔，那莉莉會同意嗎?”

“不！莉莉不喜歡媽媽這樣做！”

方曉婉一看她的表態很決然，心裡暗自高興，便鼓勵道:“莉莉真乖，要時刻記住陳叔叔的好，把他當作最親的親人。”

段莉莉這時滿腹疑團:“曉婉阿姨，我爸爸真的在嗎?”

方曉婉點點頭:“嗯，他當年是因為跟媽媽吵架了，才不得不離開你和媽媽的。不過，他現在想顧念父女之情，要對莉莉做一點補償。莉莉會接受他的幫助嗎?”

段莉莉思索一會，隨即回答:“莉莉長這麽大，接受了很多好心人的幫助，又怎麽拒絕爸爸的幫助呢?不過，莉莉不會對他的感情超過陳叔叔。”

“可如果媽媽執意不要陳叔叔了，非要跟他在一起呢?”

段莉莉顯得很傷情:“媽媽如果那樣做，莉莉會很難過。”

方曉婉達到了目的，不由欣慰地撫摸著她:“莉莉真是一個有良心的孩子。阿姨沒有看錯你。”

段莉莉望著她欣喜的表情， 不由質疑:“媽媽會聽莉莉的嗎?”

方曉婉有力地點頭:“媽媽一定會顧及莉莉的感受。所以，莉莉不要辜負陳叔叔這幾年對你的疼愛。”

“那就好。我一切都聽曉婉阿姨的。”

方曉婉於是輕聲對她耳語了一番。

段莉莉瞪著眼睛，一邊認真地聆聽，一邊連連點頭。

再說陳昭明接到段雅芳的通知後，火速趕到了病區，當匆匆闖入1035病房時，頓時愣住了，原來病房裡站在段雅芳和秦松沐，而且還是一種僵持的局面。

“這是怎麽了?莉莉呢?”

段雅芳面對男朋友一副焦急的模樣，心裡不由一酸，不由垂下了頭。

陳昭明一看女朋友這副樣子，心裡就更加焦急了，立即把面孔衝向了秦松沐:“秦主任，莉莉的情況到底怎麽樣?請您跟我說實話！”

秦松沐心裡非常感慨，不由瞥了段雅芳一眼，然後慢吞吞地對陳昭明講道:“莉莉被曉婉領到頂樓的宿舍玩去了。”

陳昭明呆愣了一下，又愕然瞪著段雅芳:“雅芳，你為什麽說莉莉有事?”

段雅芳經過一陣心理調整，便表現出一副冷然的態度:“我找你過來，當然是關於莉莉的事情呀。不過，這不是關於她病情的事。”

陳昭明長出一口氣:“你呀，既然不是關於莉莉病情的事情，你幹嘛心急火燎地招我過來呀?”

段雅芳這時快刀斬亂麻了:“我實話跟你說吧。莉莉的親爸過來找我們娘倆了。我為了莉莉，打算跟他破鏡重圓了。所以，我要把你叫過來，當面通知你！”

陳昭明聞聽，臉色陡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