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習武功不一定非要有個目的,而且最好是沒有任何目的。
天涯晴雪多少愛,江湖夜雨是非愁。
武功本身就是目的。
習武修身,讀書養性。
武功本身便能帶來內心的滿足,身體力行,揮汗如雨,一飛衝天,神清氣爽。
融會貫通,豁然開朗,宛如一番精神漫遊。
樂在其中,彷如遊山玩水跑了一天,自在逍遙。
何叔度曾詢問過葉無道為什麽不練武,他回答他想活著。
江湖是非愁,充滿無盡的殺戮。
爾虞我詐,今天不是你殺我,明天就是我殺你,血腥、殘暴、無奈與哀怨。
這就是江湖恩怨,是是非非。
何叔度很清楚葉無道是為什麽,因為逍遙派的根基。
曾經江湖大派,淪落到今天這一步,只能躲在一個小小的山莊之內,焉能意氣風發,笑傲江湖?
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
葉無道的父親為了生存,隱居於此,到了葉無道這一代,不甘示弱,這才重新將逍遙山莊壯大,可他還是不參與江湖紛爭。
這是葉家的家訓。
曾經的逍遙派已經不複存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葉家不想讓整個家族受到牽連。
有些事,只要你不去做,那就永遠不會發生。
葉無道也只是購買無盡田產,生意越做越大,安穩度日罷了。
與保住逍遙派的根基相比,其他的一切都虛有其名。
孔子發現了糊塗,取名中庸。老子發現了糊塗,取名無為。莊子發現了糊塗,取名逍遙。墨子發現了糊塗,取名非攻。如來發現了糊塗,取名忘我。
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
何叔度確實糊塗,葉無道輕功獨步天下,他對於武學的領悟至深,甚至有些時候觸類旁通到連他都有所不及,他能真的不會武功?
難得糊塗,方為上道。
何叔度不敢再去多想,此時他願意去做一個糊塗人,畢竟葉無道是他最信任的人,尤其他不想對一個死人臆測,誅心。
“他不能死!”
何叔度指著將要和慕容雲火一起離開的烏木空說道。
烏木空身體一怔,似乎充滿感激,但更多的是無助。
慕容雲火眉頭緊蹙,在她帶烏木空進入這個天牢的那一刻,內心已經判定他死刑,此時何叔度卻要留住他的性命,這不合規矩。
“江湖高手,聽聲辨器,烏木空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可一旦再次面對他,一定能分辨出他的聲音。”何叔度解釋道。
烏木空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拚命點頭。
慕容雲火遲疑了三個呼吸的時間,在這短暫卻又漫長的三個呼吸之中,烏木空仿佛過了幾個世界。
“好!”
最終慕容雲火還是答應了,或許連她都好奇這個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有些時候,一個女人的好奇心遠比她的信念更加堅定。
女人喜歡養貓,因為她對貓充滿好奇,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卻會害死貓。
所以,女人養貓的時間都不會太長。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而女人的好奇心,卻可以如同石頭一般沉澱下來。
天可補,海可填,南山可移。
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日月既往,不可複追。
看著慕容雲火和烏木空離去的背影,何叔度有一絲猶豫。
烏木空該死,只是還沒到他死的時候。
早晚有一天,他會親自了解烏木空的生命,那個時候才算是真正的終結。
何叔度猶豫的是明天的逃跑計劃。
按照慕容雲火所言,雖然守衛會有一隙輪空,可他想出去也並非那麽容易。
慕容雲火不會露面,但也會安排兩位少捕頭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出現,這是釜底抽薪之計,逃獄計劃是需要死人的。
如果不死人,那六扇門的顏面何在?
這二位少捕頭便是炮灰,雖然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就被安排。
或許,明天他們還在慶幸自己沒有出去緝拿飛天盜遁地鼠,可轉眼可能便會命喪黃泉。
何叔度需要在極短的時間裡擊殺這兩位少捕頭,而且在六扇門其他不知情的高手來不及應對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放走何叔度乃是六扇門高層之間的秘密,除卻六大捕頭,連少捕頭這等身份都無法得知實情。
何叔度還在權衡明日之危險,如果是他孤身一人,萬般皆可,帶著葉小西,危險就多了一分。
他所擔心的並非走不出六扇門,而是走出六扇門之後該去向何處。
京城乃是六扇門的大本營,一個普通人想隱藏都很艱難,更何況是他何叔度了。
“你為什麽要阻止我殺謀害父親的凶手!?”葉小西突然忍不住質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憤怒的語氣跟何叔度說話,並且慢帶氣惱與怨恨。
何叔度未曾理會,依然在沉思當中。
在這個計劃當中,還有一個局外人可能會遭受牽連。
慕容雲火雖然沒有言明,但不說不代表不存在,有些東西未曾表露的可能才是真正的根源。
未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亡。
它們只是被活埋,並將在未來以更加醜陋的方式湧現。
如果這個人真的被牽連進來,那麽自己可能就成了棋子。
他何叔度的命原本就微不足道, 如果因為自己而扳倒了此人,那才是陰謀的終極目標。
如果六扇門借助此事對右相爺榭亭侯發難,何叔度心中一定會非常愧疚。
右相爺榭亭侯與青王不同,他手上雖無兵權,但門下弟子甚多,作為前朝元老,門庭若市、門生遍布朝野,只要他願意,加之青王這等身份的大人物輔助,勢必能夠左右朝局,誅除左相爺年今夕。
可惜,左相爺年今夕把持朝政,諂媚之態令他不屑,而皇帝又極為寵信年今夕,這才導致右相爺榭亭侯心灰意冷。
同樣,正因為右相爺榭亭侯手上沒有兵權,他現在說話的分量正在逐漸降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靈。
右相爺只要想開口,就會有無數的擁躉,只是他現在不想開口了。
這也是何叔度對榭亭侯最不滿的地方,凡夫庶子自當先天下之憂而憂,何況帝王將相乎寧有種乎?
不過,何叔度倒也理解,榭亭侯老了,他的心態已經開始發生轉變,不想因為自己的躊躇滿志給家人後代帶來無盡的災難。
現在的朝局,無非你踢我一腳,我捶你一拳。
再大的抱負,也休論胸懷廣遠,一邊挨著打一邊受著罵,還談什麽指點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