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忽然衝屋外喊了一聲，“大河，你進來一下。”

　　任小儂嚇了一跳，她這次是偷偷摸摸向姥姥打聽姨姥姥遠嫁的事情。姥姥不知道她做賊心虛，把她爸爸任大河喊來了。

　　“大河，你那年帶你姑婆去廈門，可是1979年?”姥姥問他。

　　任大河是任小儂太姥姥在河邊撿來的，從小就喊她老人家姑婆。他雖然不是太姥姥親生的孫子，但隨任小儂太姥爺的姓。太姥姥對他很是疼愛，後來還拿主意把任小儂媽媽任玉惠嫁給了他。

　　任小儂從懂事開始就知道她爸爸非常孝順太姥姥，等太姥姥過世之後，她爸爸又十分照顧任小儂的姥姥。

　　“媽，小儂又在纏著你講老故事啦?”任大河嚴肅地瞪了一眼任小儂，“姥姥年紀大了，別讓她受累。”

　　任小儂害怕她爸爸又要一本正經命令她不能遠嫁，她趕緊自覺地說:“收到。”

　　姥姥慈祥地笑了，她把任小儂拉回自己身邊坐下，“別聽你爸爸說胡話，姥姥最喜歡你聽我講故事。”她還是問了一遍任大河，“你到底是哪一年去的廈門?是79年還是89年?”

　　任大河憨笑，“媽，哪會是89年，那會兒我正忙著結婚生孩子呢。是79年，那一年我10歲。”

　　姥姥笑著對任小儂說:“你看你爸爸多有本事，才10歲就敢帶著你太姥姥去那麽遠的地方。”她看著任大河，自豪地說:“別人都說我們大河啊，是個很聰明的人。大河要是生在這個好時代，那肯定特別有本事。”她豎起了大拇指。

　　任大河說:“媽，你這麽一說，我想起姑婆了。”他略傷感，“當年姑婆拚了命就是要去廈門看姑姑，誰勸都不聽。她對我說，家裡就我一個書讀得最多，她相信我能把她帶到廈門的。那年是1979年，現在是2019年......”他算了算，“40年前，對，40年了。也算是運氣好，那時候雖然剛剛改革開放，可正因為遇到這個好時機，去廈門的路沒那麽難走了。”

　　任小儂聽得認真，完全沉浸其中，看她爸爸停住沒繼續講，她心急地問:“爸，你跟太姥姥到了廈門是怎麽找到姨姥姥的?”

　　任大河說:“你姨姥姥出嫁前，你太姥姥讓你姨姥爺必須把他廈門的地址寫下來，好讓她將來找得到女兒。其實在那樣的年代，很多人都認為女兒嫁那麽遠就相當於沒了。可是你太姥姥是個特別疼愛子女的人，她也足夠有耐心和勇氣。”

　　任小儂越聽越感動。

　　“我們照著地址在廈門找你姨姥姥，走了很多路，問了很多人。‘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們見到了你姨姥姥。我還記得見到你姨姥姥的時候，她剛生下你小姨陶子鷺。她手裡抱著子鷺，跟你太姥姥兩個人相擁而泣。”任大河講著講著眼眶濕潤。

　　姥姥早已老淚縱橫。

　　任小儂輕輕地為姥姥擦了擦眼淚。

　　“話說當年廈門正是改革開放之年，雖然當時我年紀小，不過能看得出來那座城市一定會迎來大建設。”任大河笑了笑，“你姨姥姥一直勸我們留在廈門，說我在那裡肯定有大作為，不過我沒有聽她的。”

　　任小儂趁機說:“爸，你當年真該聽姨姥姥的，現在廈門發展得特別好。”

　　沒想到任大河嚴肅地反駁一句，“現在全國哪個地方不好?你看電視新聞裡說得的，到處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拿我們這個小地方來說吧，動車站建了，

長河大橋通了，連鄉間小路也都安了路燈。”　　姥姥直點頭，“感謝祖國，感謝這個好時代啊。”

　　任小儂忍不住想笑，姨姥姥和姥姥不僅說了同樣的話，連語氣也特別像。

　　他們三輩人正聊得投入，任小儂的手機響了，是沈宙打來的。

　　她心怦怦直跳，忽地從姥姥身邊站起來，“我去接個電話。”一時太興奮，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喂，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任小儂蹲在門口那塊大木頭上。

　　“有沒打擾你?”沈宙問。

　　“沒有，沒有。”任小儂毫不掩飾地笑開。她擔心被爸爸發現異常，趕緊回頭看了一下，確認她爸爸沒有躲在後面偷聽，她才繼續說:“找我什麽事?”

　　沈宙說:“我落了兩本書在北京，想麻煩你幫我寄過來，可以嗎?”

　　任小儂聽到有其他電話進來的聲音，一看，是她小姨打來的。不過她不舍得掛斷沈宙的電話，所以沒有接起來。

　　“沒問題啊，你書放哪裡了?”任小儂問。

　　“我把地址發給你。”沈宙說。

　　任小儂掛了他的電話之後，看到先發來微信的是她小姨陶子鷺。她說書已經找到了，是她去廈門工作時還給她?還是寄北京或者河北?

　　沈宙看任小儂同意幫這個忙，他給祝紜發了信息:我會讓北京的朋友替我去拿。

　　祝紜沒有回他。

　　任小儂咬起了手指頭，她心裡七上八下，到底該怎麽回復小姨?

　　“你姥姥讓我拿給你的。”任大河果然還是跟著女兒出來了。

　　任小儂看他遞過來的是那條紙條，她伸手去接。

　　“是不是有話要說?”任大河看她扭扭捏捏的樣子，猜測道。

　　“爸，我想去廈門。”任小儂忽然鼓足勇氣說道。

　　不出意料的，任大河的臉唰的一下全黑了。

　　“去廈門?想學你姨姥姥?你想氣死我，氣死你媽媽，氣死你姥姥?”任大河憋了好大的一口氣。

　　任小儂看他生這麽大的氣，趕緊從木頭上跳下來，使勁地用手給他扇風，“爸，您別發火。”

　　任大河怒地說:“怎麽可能不生氣！我早就說過不讓你遠嫁，堅決不同意你走這樣的路。”

　　任小儂委屈地解釋說:“我只是去工作而已。”

　　她媽媽和姥姥聽到了吵鬧聲，從屋裡衝出來了。

　　任大河不以為然地說:“怎麽可能只是去工作?要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你會不心動嗎?”

　　任小儂低下了頭。

　　任大河指著她，“你們看，她分明是心虛了。”

　　任小儂難過地說:“爸，你為什麽要這麽固執呢?別人都說現在已經2019年，都什麽時候了。即使是遠嫁又怎麽了?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嘛。”

　　任大河氣得臉都綠了，扭頭進了屋，還撒氣踢了一下門。

　　“小儂，你去跟爸爸道個歉。”媽媽任玉惠性格好，從來對任小儂輕聲細語的。

　　“小儂，你爸爸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麽遠的地方。”姥姥也勸她。

　　任小儂賭氣地說:“我都多大了，有什麽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