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宙帶老頭去認位置,還把自己的行李箱提過來了。他輕輕一抬手,就把箱子放到架子上。
任大河一直在觀察著他呢,他覺著沈宙身材是不夠高大健碩,但是力氣還行。這考察女婿是有學問的,他心裡的主意是一茬一茬的。
沈宙剛坐定,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電話,小聲地講著。
任大河在小本子上記著什麽,用手擋住,害怕被看到,搞得神神秘秘的。
“大河,你怎麽老咳,要不要緊啊?”曹香麗擔憂地問。
任大河把本子合上,仔細放進口袋裡。“媽,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老咳。”他無奈地說。
沈宙講完電話,側了側身,對任大河說,“叔叔,我這邊有個土方法,或許能暫時緩解你的咳嗽。您願意試試看嗎?”
任大河忙問,“什麽土方法?”
“掐手指頭。”沈宙用右手對著自己的左手手指頭掐下去,演示給他看,“就這樣。”
任大河突然笑了,“拉倒吧,這什麽土方法,我不信。”他直擺手。
“我試過很多次了,是我大姑教給我的辦法。”沈宙說。
任大河這下笑得更誇張了,他根本不可能信。
任玉惠輕輕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就試試看嘛。”
任大河不肯,頭扭到一邊,那倔得跟牛似的脾氣展露無遺。
“你瞧你叔叔,頑固。”任玉惠對沈宙說的時候,歪了歪大拇指,對著任大河。
沈宙淡淡一笑,“沒事,這個方法本來就不是百試百靈。我堂弟試過根本沒用,不過對我倒是有用。”
任大河猛地又扭回頭,做出那種聽到了沒有的表情。任玉惠仰著頭,跟他對著,做出又怎麽樣的表情。
這兩夫婦怎麽這麽有意思,沈宙越看越覺得任小儂身上有他們倆的影子。
“你幹什麽?!”任大河突然說。
原來是任玉惠掐住了他的手指頭。
沈宙還以為任大河會生氣,卻沒想到他居然變得安安靜靜的了,跟個乖寶寶似的,一動都不敢動。
“他們倆就這樣。”曹香麗笑著對沈宙說。
沈宙大概是看明白了,他也笑了笑。
約莫過了一二十分鍾的樣子,沈宙主動說,“阿姨,要不我來幫你吧。”他怕任玉惠累了。
“沒事,謝謝啊。”任玉惠拒絕他的好意了。
“我替您一會兒,您休息休息。”沈宙還是想幫忙。
任玉惠站起來,對沈宙說,“好吧,那我休息會兒。”她跟沈宙換了位置。
沈宙坐到了任大河身邊,掐了掐他的指頭,還問:“叔叔,這樣可以嗎?”他怕自己力氣大弄疼他。
任大河“嫌棄”地吐槽,“就你這點小雞力氣,我一點疼都沒有,你就放心按著吧。”
沈宙笑了笑。
過了一小會兒,任大河又忍不住吐槽了,他盯著沈宙的手腕,“小沈,你這手太細了,能扛得了重嗎?”
沈宙回答,“一般的重物是沒問題的。”
任大河又指了指他的手背,“你這手這麽白這麽細膩,肯定沒乾過家務活吧?那將來結婚了,活是不得都落妻子頭上了?!”
“不會的,我跟小儂已經約定好了,他不喜歡洗碗那就我洗,她喜歡整理東西,那這光榮的任務就交給她。”沈宙說。
任大河說,“你以為成立一個家庭那麽簡單?柴米油鹽醬醋茶,複雜著呢。”
曹香麗知道任大河是故意在給沈宙挑刺,她輕輕地給他肩頭捶了一拳,意思是說他為難人家沈宙這個好孩子了。
任大河並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沒完沒了地又問了好幾個問題。
沈宙就這樣幫任大河掐了這麽久的手指頭,累了都沒有吭聲。
一晃已經到了上海,他們要在這裡轉車去廈門。
大家下車之後,任大河伸了伸腰,活動活動腿腳,他都沒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咳嗽過了。
任玉惠直盯著他看,傻笑著。
“你笑什麽?”任大河問她。
“你沒發現自己都不咳嗽了嗎?”她反問他。
任大河這才發現確實如此,他笑著說,“是啊,好像都不咳嗽了。”
“那還不是多虧小沈幫的忙。”任玉惠和曹香麗兩母女都這麽說。
任大河故意不承認,假裝忙著要去轉車了。
他一個人走在最前面,他們三個跟在後面。
“小沈,你別介意,你叔人就這樣,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任玉惠對沈宙說。
沈宙搖搖頭,“阿姨你放心,我沒放在心上的。”
任玉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那我們走吧。”沈宙扶著姥姥曹香麗去轉車。
這回坐上的終於是去廈門的直達高鐵了,任大河站在列車外面,對著車身上顯示的“上海虹橋——廈門”看了好一會兒。
坐定之後,任大河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窗外,不出聲。
他們覺得奇怪。
“大河,怎麽了?”任玉惠問他。
“想起剛才那個老頭了,忽然覺得他很像十歲那年的我。”任大河感慨,“雖然如今是方便了不少,可是這條畢竟是遠路。”
他自己沉默良久。
高鐵開了,出了站,奔向廈門的方向。
“小沈你知道嗎?我十歲的時候就陪我姑婆到廈門了。 ”他眼眶有些濕潤。
沈宙很認真地準備聽他講述。
“換了好多趟車,問了好多人。我姑婆真可憐,太想念女兒了。”任大河哽咽。
“我聽小儂講過姨姥姥的故事,確實很不容易,也很令人敬佩。”沈宙說。
任大河猛搖頭,“其實我不覺得我姑姑有什麽令人敬佩的,我反而覺得她很自私。”他看了看曹香麗,“媽,我這麽說,你是不是想罵我?”
曹香麗搖頭。
“你們都不知道,當年我姑婆這條尋找女兒的路走得有多難。兩千多公裡,爬山涉水的,只為了見一見自己遠嫁的女兒。那也是她過世前唯一的一次見面了,後半生只剩盼望。”任大河實在忍不住自己想要崩潰的情緒,“到死了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曹香麗已經忍不住流淚了。不過她輕輕拍了拍任大河的手,說:“我媽走的時候說,‘她不後悔把女兒嫁到那麽遠,只要她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