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宙打完了電話，來到病房，看到醫生站在裡面，正在對吳曉炤說話。
　　“室性早搏有可能是偶發的，也有可能是頻發的，但是你的心電圖既然顯示室性早搏，那麽如果做宮腔鏡手術是有風險的。”醫生在解釋著。
　　李悅不耐煩地問，“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說了老半天根本聽不明白。什麽室的，什麽早的?”
　　沈小琳馬上看向醫生，她害怕李悅說的牢騷話會惹得醫生不高興。還好醫生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而是繼續耐心地解釋，“今天手術是做不了了，因為室性早搏是有可能引發手術過程中出現心臟驟停的。”
　　一聽到“心臟驟停”幾個字，沈小琳立刻驚問道，“醫生，這麽嚴重嗎?那我們要怎麽辦?”
　　“今天你們已經辦了住院，沒辦法退了。這樣吧，等明天辦了出院手續，你們去心內科約個醫生，請那邊的醫生給評估一下手術風險。”醫生說著就要離開病房。
　　“醫生，我今天做不了手術了嗎?我想早點做手術啊，醫生，你替我想想辦法吧。”吳曉炤焦急得站起來，近乎哀求道。
　　有個護士走進來叫醫生，她們趕著要去做手術。醫生對吳曉炤說，“我沒辦法冒這個風險。”
　　醫生走了，有個剛做完手術的女病人在家人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你這孩子傻啊，醫生都說了有風險，你幹嘛還急著做手術。”沈小琳像是在責怪吳曉炤的樣子。
　　吳曉炤也的確認為媽媽又在責罵她了，所以不依不饒地頂嘴，“這是我自己的事。”
　　沈小琳懶得跟她這個病人較勁，生生把一口老血咽回肚子裡。她把氣撒在李悅身上，瞪了瞪他，“你剛才跟醫生凶什麽?你看醫生都被你氣得臉全黑了。”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李悅一直都很怕自己的這個丈母娘，被她說得半聲都不敢吭。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吳曉炤煩悶不已，躺到床上背對著他們。
　　沈宙衝李悅招了招手，讓他出去走廊那邊說話。只剩沈小琳自己一個人留在病房裡陪著女兒，她看著女兒瘦削的背，忽然鼻子發酸，默默地靠近，彎了彎腰，把臉湊近，輕輕地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
　　吳曉炤搖頭，沒有回頭。
　　沈小琳把腿往上抬了抬，半搭在床邊，抱住她的半個身子，說:“有什麽話你就說出來，我是你媽，你怎麽跟我一點都不親了。”在六個人的大病房裡說著這種心酸話，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吳曉炤身子抖了一下，不過仍倔強地不肯回頭看。
　　“李悅主動來接你了，你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沈小琳腿開始發麻，她乾脆坐在床邊，一邊揉著腿，一邊等女兒的回答。
　　病房裡有六個小間，有些人把簾子一拉，什麽都遮住了。沈小琳也學著拉了兩把黃色的布簾子，將她們這個小間遮得嚴嚴實實的。
　　“你回去吧。”吳曉炤猛地說道。
　　沈小琳又湊過來，問她:“那你呢?今天做不了手術的話，就不要睡這裡吧。”
　　“無所謂，反正我無家可歸。”吳曉炤咬著牙說。
　　沈小琳又氣又無奈，“你沒家?你武漢一個家，廈門一個家，你怎麽會沒家?”
　　“都不屬於我。我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垃圾。”吳曉炤整個背都在顫抖，委屈極了。
　　“你為什麽要從武漢回來?到底發生什麽事?”沈小琳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問她。
　　“你現在才來問我這個問題，我都回來多久了，你只知道罵我沒出息，卻從沒聽我說說心裡的委屈。”吳曉炤捶胸，心痛。
　　簾子突然被拉開，冒出李悅的臉，他怯生生地問，“要不要走了?剛才我跟沈宙去醫生辦公室問過了，今晚不想住這裡也是可以的。”
　　沈小琳抱住吳曉炤的手臂，勸她，“跟媽媽回家吧。”
　　吳曉炤說，“你們先走吧，我真的要自己靜一靜。”
　　無可奈何，誰也說不動吳曉炤。沈宙載著沈小琳和李悅離開了醫院。
　　這倆人一個丈母娘，一個女婿，可就像貓抓老鼠一樣，李悅太怕沈小琳了，跟她坐同一輛車，他都擔心隨時會被她罵得很慘。
　　“你還想不想要我女兒?”沈小琳急性子，剛上車沒一會兒就迫不及待地問了。
　　李悅哆哆嗦嗦地回答，“想啊。”
　　“沒那麽容易。”沈小琳怒氣衝衝，“我就這麽一個女兒，當初我本來就不同意她嫁那麽遠。現在她過得這麽慘，都是拜你所賜。既然你不珍惜她，那她想留在廈門就留下來吧。”
　　李悅趕緊說，“媽，媽，您別氣。前段時間我媽生病了，我抽不開身呐。”
　　“老婆孩子都走了，你一點都不著急，都多久了。你看，都足夠小宙談個女朋友，甚至準備結婚了。”沈小琳激動地拍打著自己的手掌。
　　李悅避重就輕地問沈宙，“要結婚了嗎?恭喜呀！記得請我喝喜酒。”
　　沈宙輕輕地笑了笑，沒回答。
　　這時，沈小琳手機響了。她一看來電顯示，趕緊撫了撫胸口，盡量平靜地問:“怎麽了?”
　　原來是房產中介打過來的，“沈阿姨，有個客戶想看房，不知您方便嗎?”
　　沈小琳馬上問，“客戶?男的?女的?一對?還是一家?”
　　中介是個口才很好的年輕女人，她看著站在店門口等著的那個年輕男孩，說:“一家人。”
　　“確定是一家人?我告訴你哦，這回如果不是住家的，我不租了，省得折騰。”沈小琳斬釘截鐵地說。
　　“保證是一家人。”中介客客氣氣地笑著，“不過今天看房的是他們的兒子，聽說他父母得過幾天才能到。”
　　沈小琳猶豫片刻，才緩緩地說，“那好吧，我現在就過去，大概半小時吧。”
　　她掛了電話後，對沈宙說，“送我去綠花園吧，有人要看房。”
　　沈宙也遲疑了片刻，趁著這個機會，說:“我可能得拿回房子了，要裝修一下。”
　　沈小琳愣了愣，才緩緩想明白，說:“那是應該的。”不過這會兒她心裡開始敲起了小鼓，還偷偷看了一眼李悅。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一改囂張氣勢，好聲好氣地問李悅，“你計劃什麽時候接曉炤回武漢?”
　　李悅沒反應過來，呆愣呆愣的。
　　“要不帶曉炤回武漢去做手術吧，她的醫保也在武漢，回那方便。”沈小琳說。
　　“這樣好嗎?曉炤不知道同意不同意?”李悅支支吾吾的樣子。
　　“怎麽不好?我覺得這樣是最好的。”沈小琳十分堅持。
　　“你恐怕得問問她。”李悅吞吞吐吐的。
　　“什麽意思?你是不是壓根沒想帶她回去?”沈小琳脾氣又上來了。
　　“不是不是，當初她生完孩子就說了，以後死也不進醫院了。我覺得她恐怕不會願意讓我帶著去醫院了，真的，我沒騙你們。”李悅著急地解釋。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為什麽她會說出這麽絕望的話?”沈小琳凌厲的眼神仿佛能射出一道利光。
　　李悅低著頭，沒敢回答。
　　沈小琳恍然大悟地點頭，自己想明白了。“難怪她會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