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一道看著很鮮美的魚,陶子鷺跟任小儂介紹說這叫石斑魚,不但營養而且味道好極了。
任小儂看著滿桌子各式各樣的海鮮,不禁說道:“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多新鮮的海鮮。”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姨姥姥笑說:“所以說讓你來廈門嘛,哪裡有這麽好的地方,風光呢漂亮得不得了,海鮮嘛多得不得了。”她的普通話帶著閩南腔。
任小儂非常好奇當初姨姥姥是怎麽嫁過來的,嫁過來之後又是什麽樣子的?畢竟六十年前的遠嫁,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陶子鷺看她走神,問她在想什麽。任小儂悄聲對她說,“我覺得姨姥爺對姨姥姥太好了,他們實在太恩愛。”
瞧,姨姥爺夾了一塊魚肉在自己的碗裡,把臉湊近碗,全神貫注且小心翼翼地把魚刺挑乾淨,然後才把魚肉放到姨姥姥的碗裡給她吃。
姨姥姥美滋滋地吃著,而姨姥爺顧不得自己吃上一口,一直在忙著替她挑魚刺,剝蝦殼。
陶子鷺小聲告訴任小儂,“我媽當年就是因為這樣才嫁給我爸的。”
姨姥姥看她們兩個人在竊竊私語,問她們在說些什麽。
“媽,小儂想聽聽你跟我爸的愛情故事呢。”陶子鷺調皮地衝任小儂眨了眨眼睛。
任小儂隻好大著膽子說:“姨姥姥,我很羨慕你跟姨姥爺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姨姥姥一聽任小儂用“神仙眷侶”這樣的詞來形容她和老伴的生活,高興得連連拍手。姨姥爺也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聲音同樣渾厚有力。
可能是在場的其他人聽到了,都跟著起哄讓姨姥姥講講自己的遠嫁故事。
姨姥姥心情好,興致高。她爽快地一拍桌子,說:“好,今天趁著我過大壽,我就跟大家講講。”
大舅陶子信在大舅媽蔣怡的耳邊說了兩句,蔣怡便招呼服務員拿來了麥克風。
姨姥姥拿著麥克風,走到中間位置,當著大家的面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1959年,我20歲。我的家在北方一個農村,那裡有一條河。那個年代,很少人能趟過這條河。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直到遇到了我的老伴陶廈輝。”姨姥姥深情地看著姨姥爺,姨姥爺含情脈脈地回望著她。
姨姥姥繼續說:“老陶子。”她突然笑了,“六十年了,我的愛人從小陶子變成了老陶子。”笑著笑著,她又十分動容地說:“老陶子是第一個去我家鄉的外地人,他一去全村都轟動了。當年的他,英氣逼人,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不過真正讓我死心塌地跟著他的緣故,是他告訴我他的家鄉在海邊。我在書裡看過大海的樣子,夢想自己能夠親眼看一看。”
姨姥爺開玩笑道:“你之所以願意跟著我,不是因為我一輩子都在為你挑魚刺嗎?”
大家哄堂大笑。
姨姥姥破涕為笑,“是啊,你這輩子都在為我挑魚刺。我喜歡吃魚,卻害怕魚刺。只有你,從來細心地替我挑走所有魚刺。六十年了,我從來沒被一根魚刺卡過。”
任小儂聽著聽著,雙眼開始模糊,她很感動。
“當年我年紀輕,老陶子要我跟他一起來廈門,我既開心又失落。開心的是他心裡有我,願意帶我走。可失落的是我如果跟著他走,前方是什麽樣子的,我沒有辦法知道。畢竟那個時候消息閉塞,交通不便。沒有電話,沒有手機,要找一個人不像如今這麽便捷。
我只要一想到從此以後離家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聯系上親人,就會有些害怕。況且,那時沒有電腦,沒有網絡,廈門有多遠,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我無從知曉。家人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我的母親僅僅生了我和我姐姐兩個孩子,我的姐姐是個老實本份的人。家裡的大小事務都是我在打理,母親很信任我,姐姐很依賴我。我如果走了,她們該怎麽辦。”姨姥姥說著,忍不住淚眼汪汪。 姨姥爺和她的孩子們紛紛過來抱著她,給她鼓勵和安慰。
任小儂的眼淚一直在眼裡打轉,她感覺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六十年前的家鄉,仿佛看到了姥姥和太姥姥傷心不舍的樣子。
姨姥爺說:“我很感謝老伴為我付出的一切,當初她義無反顧地選擇跟我走。我知道她做那個決定很不容易,苦了她。”他握緊姨姥姥的手,“香蘭,謝謝你能夠為了愛情遠走天涯,我愛你。”
話音剛落,全場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正在大家感動得稀裡嘩啦的時候,大舅的兒子陶成成猛地來一句:“奶奶,你是這條街最勇敢的girl。”
沒想到姨姥姥能聽得懂英語,回了孫子一句,“謝謝我的boy。”
這場壽宴令任小儂十分難忘,她想,回去以後一定要告訴姥姥,姨姥姥在廈門過得非常幸福,有一群孝順的子孫,還有彼此摯愛的老伴。
以前她常聽爸爸媽媽說姨姥姥遠嫁這條路不是一條好走的路,如今看來,這路雖然不好走,但卻走得值得。
這件事情,其實已經深深地影響了任小儂。
壽宴結束後,姨姥姥讓任小儂跟她回家。出酒店的時候,一陣冷風襲來,任小儂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姨姥姥左手牽著姨姥爺,右手牽著任小儂。她能感覺到任小儂在發抖,便十分關心地問:“孩子,你是不是冷了?”
任小儂縮了縮身子,“是不是海風太大呢?”
姨姥姥笑了,“這個季節的廈門就是這樣,時冷時熱,亂穿衣。”
任小儂看了看大家,的確如姨姥姥所說,有些穿短袖,有些穿厚衣服,畫面相當有趣。
陶成成本來嫌熱把外套扎在腰間,他一聽,利落地把外套拿下來,遞給任小儂,“給你穿唄。”
這孩子話不多,但心熱。
“穿上吧。”姨姥姥和姨姥爺都這樣對任小儂說。
任小儂穿上了外套,心裡暖暖的。
陶子鷺拍拍她的肩膀,“我總感覺你應該留下來。”
任小儂笑了笑,這時她忽然想起在廈門機場見到的彩虹。“小姨,我下飛機的時候看到彩虹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