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爾巽還是在衙門裡讀電文,看到“資政院正制定憲法,將於後天上奏”,再加上袁世凱已受命組閣的消息,頓時眉飛色舞,感覺事情又有了轉機。 “大……大人……不好了,又有人遊行了!”
“遊行?怎麽又遊行?巡警局呢?不是把葛洪義撤了嗎,趕緊讓他們派人彈壓,我就不信製不住這幫學生娃子……”
“稟……大人……是……是警察在遊行!”
“嗤!”趙爾巽剛喝了口水,一下子全噴了出來。
巡警局離總督衙門不遠,遊行口號已聽得很清楚了。
“還我葛總辦!”
“誓與總辦同進退!”等口號此起彼伏,聲音嘹亮,看來人數不少。
“快,快擋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衝進來!”他有氣無力地揮了下手,戈什哈飛一樣的跑了出去。
街面上,大約400多個警察排成五路縱隊,在徐升、高奇涵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往前走,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今天警察遊行,他們大可放心觀看,沒人有空抓他們。
“稀奇、稀奇,真稀奇,警察都遊行起來了。”
“這年頭什麽怪事沒有,南方革命黨鬧得凶,咱們這也是天天遊行!昨天警察保護學生遊行已夠奇怪了,今天警察居然上街遊行,這不全亂了套嘛!”
“聽說巡警總辦因為昨天彈壓不力,被總督大人撤了職,他手下不平,今天就為他鳴冤來了!”
“哎呀,這下有好戲看了!”
遊行的警察沒人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只顧一個勁地往前走,轉眼就到了衙門口。門口的戈什哈們大聲呵斥,正想把人趕走,誰知道眾多警察蜂擁而上,用警棍把這些個狗仗人勢的家夥打得抱頭鼠竄。戈什哈雖然有槍,但哪裡敢動家夥,全都逃到裡面去了。
徐、高兩人也不命令追趕,隻喊了一聲:“坐下!”警察便齊刷刷地坐下,然後又扯開嗓子喊,“還我葛總辦!”、“誓與總辦同進退!”。
趙爾巽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衛隊紛紛逃了進來,訴說警察好生厲害,他更加愁眉苦臉。怎麽辦呢?堂堂一個總督,居然被警察困住了,差點就想從後門溜走。
“大人,外面警察都在門口靜坐,看樣子一時半會還不會衝進來!”幕僚幫他緩解焦灼感。
“這個混蛋葛洪義,一定是他煽動起來的,看我怎麽治他!”
“大人,那眼下怎麽辦呢?這麽僵著不是辦法啊!”
“那個新任總辦幹什麽吃的?這麽點事都擺不平,簡直是個熊包!”趙爾巽怒氣衝衝,“警察反了,還有軍隊,趕緊讓巡防營派兵來!”
“萬萬不可!”幕僚一聽,連忙阻止了他,“大人想調誰的兵?”
“馬龍潭!不,秦時竹!”
幕僚耐心地開導他:“馬統領只有區區兩千人馬,大半還在各處城門守著,要是調動了他們,萬一革命黨鬧事怎麽辦?秦時竹就更不行了,葛洪義本來就是他保薦的,調他來彈壓估計也是敷衍了事,逼急了,他也反了怎麽辦?依我看,還是答應他們的條件,趕緊讓葛總辦官複原職!”
“難道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大人您還記不記得,葛洪義可是您親自提拔上來的!”
“不錯!當年秦時竹向我推薦了此人,我也愛惜是個人才,沒想現在居然養虎成患!”趙爾巽後悔不迭,連連歎氣。
“大人不要過於自責,
這事情也怪不得您!從大人上次督東到今年複來,已有五個年頭,這些年光總督就換了三任。可葛洪義穩穩當當做了五年總辦,一步也沒動過,還辦了警察學堂,全奉天的警署官員都出自他的門下,翅膀早就硬了!尤其徐大人秉政時要求葛洪義監管整個東三省吏治,弄貪贓枉法的名單,葛洪義借機把手伸到黑、吉兩省,兩省警署大小官員多半也出自他的門下,他平時又注意籠絡人心,今天的事完全因他而起。要想化解此事,非找到他不可!”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找啊!”趙爾巽亂了方寸,幕僚說什麽就是什麽。
幕僚象隻受驚的兔子一樣溜出了後門,找人去了。戈什哈又跌跌撞撞地進來了,“大……人……,門口聚集的警察越來越多了,連城外的巡警都來了,揚言今天要靜坐到底,葛總辦一日不複職,他們一天不回警署,如果大人今天再不答應,他們明天持槍上街遊行!”
“啊!”趙爾巽一聽,這可非同小可,全奉天可是有2000多警察,真要鬧起來非翻天不可,不顧是11月裡的天氣,急得額頭都冒出汗。
“趕緊告訴門口的警察,有事好商量,本帥已派人去找葛總辦,叫他們不要再鬧了!”
門口的高、徐二人也在犯嘀咕,這招數究竟行不行?葛總辦臨走前交代,不到最後時刻,不得衝進總督衙門,這都快一個小時了,趙爾巽還真沉得住氣!不管怎的,離天黑還早呢,再耐心坐會吧。警察們的心思也活動開了:哎呀!原來遊行、靜坐是這麽好玩的東西,可惜不能常玩!看平時一個個狐假虎威的戈什哈現在都嚇得瑟瑟發抖,心裡有說不上的快感!
費盡千辛萬苦,葛洪義終於被找到了,從後門溜進去見趙爾巽:“草民葛洪義拜見大人!”(現在沒了官,卑職是叫不成了!)
“快快請起!給葛總辦看坐!”
“不敢,小人一介平民,萬萬不敢當‘總辦’兩字稱呼!”要唱戲,就得把戲唱足。
“還在生老夫的氣啊?”趙爾巽盡量和顏悅色地說,“是我一時失察,誤聽他人之言,讓你受委屈了!”
“小人豈敢怪罪大人,確是小民有過,大人懲戒應當、應當!”
“過去的就過去吧,現在你還是官複原職,繼續做你的巡警總辦,不過,門口這些警察……”
“謝大人恩典!他們太不象話了,是卑職管教無方,失職、失職!”
“你回去要好好管教,不過現在趕緊讓他們先退去,免得貽笑大方!”
“是,屬下得令!”
葛洪義走出大門,門口原本都在靜坐的警察呼啦一聲,紛紛站了起來。
“葛總辦,您終於回來啦!”
“葛大人,我們都盼著你回來呢!您要不來,我們今天就不走了!”葛洪義雙手抱拳,激動地說:“我葛洪義謝謝大家啦!”所有人全都拍起手來。
“全體都有!立正,向後轉!起步走!”葛洪義喊了口號,眾警察紛紛轉身開路了,總督衙門口頓時變得空蕩蕩地,只剩下那兩隻自始至終地注視著整個事件的過程且不失威嚴的石獅子。
遊行嚇壞了趙爾巽,在他看來,鎮壓革命還是馬龍潭可靠一些,於是命令其擴充部隊4營,同時他也讓吉林擴充5營、黑龍江擴充4營,彌補因新軍抽調走後的兵力不足。
北大營的兵營裡,秦時竹會見了“人民之友”各地支部的代表,眾人濟濟一堂,討論對時局的看法:
“複生兄,奉天革命黨已組建聯合急進會,看樣子很快就要動手,我們不可不防!”
“慌什麽,複生兄掌握著兵權,諒他們區區幾個革命黨掀不起風浪來!”
“可不能輕敵!聽說現在他們秘密聯絡各地聯莊會首領,如複州的顧人宜三兄弟,又與莊河地區聯莊會(稱‘起大會’)首領潘永忠、鬱守真等各地武裝會合,實力大增。”
“此事我略知一二,大概有近萬人馬,準備裡應外合,一舉起事!”葛洪義早就有騰龍社報來的密報。
“複生,我們怎麽辦呢?眼看局面日益複雜,總不能袖手旁觀吧。祖安(譚延闓的字)年初時還和我們一起喊立憲,一轉眼都當上革命軍的都督了!”袁金鎧自從譚延闓當上都督後心思就活了。
“你也想當都督?”秦時竹笑著調侃他。
“不,不!在咱們奉天,複生要是不挑這個頭,恐怕沒人敢做都督!”
“你們這些家夥,難不成想逼我造反?”秦時竹笑著打哈哈。
“不敢,不敢,誰都知道複生一心‘保境安民’,怎麽會造反呢?”
“這境怎麽個保法,民怎麽個安法?”吳景濂問了關鍵問題。
“首先,革命黨和各地民軍咱們不要去動,這一動就可能是大亂;其次,秩序要安定,不要動不動抓人、搜捕,鬧得雞飛狗跳的;再次,局勢還不明朗,奉天何去何從咱們再等等看;最後,各地支部要多勸說百姓,不要聽信流言,不要被革命黨所蒙蔽。”
大夥都說好,隨即就三三兩兩地散去,只有吳景濂和袁金鎧秘密留了下來。
“複生對憲法怎麽看?”憲法謎袁金鎧問道。
“這種東西,不要也罷!”秦時竹一點都不客氣,“好不好咱們也不說,起碼心不誠!第一,年初時請願我們差點沒把嘴皮子磨破,一點都不通融,現在倒好,革命軍槍炮一響,就急著答應了,就知道欺軟怕硬!”
“估計是朝廷的權宜之計,等到全國平定,會不會又翻臉不認帳呢?”吳景濂也覺得不是滋味。
“還有,各地意見最大的乃是‘乾線國有’和‘皇族內閣’,後者雖然在名義上改組了,但朝中掌權的還是那些親貴大臣,前者壓根就沒提起,所以我說他心不誠!”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我們也該想個辦法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咱們不能跟著朝廷一起完蛋,而且……”秦時竹欲言又止。
“而且複生現在的位置很微妙。”
“確實……”葛洪義歎了口氣,“趙大人並不信任我們,說說是保境安民,卻又把馬龍潭的部隊調防省城,還要增兵,如果不是提防複生又是在提防誰?”
“這次居然還撤了你的職,簡直就是胡鬧!”對趙爾巽的衝動,秦時竹很不滿意。
秦時竹、葛洪義兩人一唱一和,又打又拉,素來擅長察言觀色的吳、袁二人自然心知肚明,不住地點頭。
“請二位有空多勸勸趙大人,何去何從,請他早做決斷,只要是‘保境安民’,我秦時竹一律擁護!否則,無論是誰,我一律反對!”
“有複生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有你在,奉天就亂不了!”袁金鎧自然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