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4月9日,盛京將軍增祺離任回京,以奉天府尹廷傑署理盛京將軍,以增韞署理奉天府尹。臨走前,秦時竹除了照例孝敬增韞一票外,還附送了萬民傘,整出了千人相送的宏大場面。增韞正是因為慰問官弁、主持救濟災民、剿匪土匪、保新民一方安寧在上司心目中頗有政聲,此次才得以署理奉天府尹。他是個識趣的人,當然明白這些都是秦時竹的功勞,就是眼前的萬民傘也是秦時竹、沈麒昌為了打造聲勢而特意安排的,所以在臨走時增韞連連表示:“表示此次得以左遷,全賴複生支持,等站穩腳跟,必當報請新任將軍重用。” 秦時竹自然是謙恭感謝大人裁培,“倘有所需之處,必定全力以赴。”——都是官場廝混出來的人來,豈能不懂花花轎子眾人抬的道理?
果然,增韞剛剛安頓好便寫了公文呈報:……新民府境內匪首次第殲除,地面稍臻安謐,大股從此逃散,全境籍獲安全,秦時竹、陸尚榮等闕功甚偉。所耗大量彈藥、糧食均系以前積蓄,情願報效……茲有功於朝廷,當大加褒獎……他特意保薦秦時竹接任奉天巡防營統領,所余新民巡防營統領一職則由陸尚榮接任,端的是投桃報李。署理將軍廷傑也同意了,只是因為新任將軍尚未就任,他不便搶先作主,此等任命只能稍緩。雖然增韞心裡過意不去,但秦時竹卻是暗喜:奉天附近,日軍兵力雲集,眼下日俄戰事尚未結束,多有不便之處。
好事素來成雙,由沈蓉撮合,葛洪義娶了禹子謨的侄女、禹子驤18歲的女兒禹芳(由於葛洪義經常給幾個女眷還有禹家幾個孩子講課,逐漸建立了感情),陸尚榮則娶了徐志乾的妹妹徐志萍(19歲,當年曾被惡霸地主李風成抓去,是陸尚榮等帶領人馬搭救出來的,從此芳心暗許)。只有夏海強還是光棍一個,極為不爽,好幾次半是威脅、半是哀求地要求秦時竹幫他也物色一個,眾人總是拿他開心,讓他自由戀愛。說到無話可說,夏海強就大叫一聲:“包辦婚姻好啊!!”
在這樣的熱潮之下,連馬瑞風也鼓起勇氣提親。他原和紅兒私定終身,按照舊時慣例,紅兒既然是小姐的貼身丫頭,陪嫁過去便是秦時竹的通房丫頭,絲毫沒有馬瑞風的空間。但秦時竹顯然沒這麽多封建規矩,不但不曾動過紅兒半根指頭,反而還極力勸說馬瑞風不必拘泥舊禮。在秦時竹的撮合下,馬瑞風終於鼓起勇氣提親,當即獲首肯,沈蓉不但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還操持了婚宴。馬瑞風對秦時竹更加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六月許,距離鐵路劫案恰好一年之時,花田帶領以中村欣五郎炮兵上尉為首的炮兵教官組到了秦時竹部隊的駐地。
“閣下,我們又見面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皇軍炮兵教官組的諸君,中村欣五郎……”河野依次介紹了各個成員。
“很高興認識諸位,請允許我祝賀貴軍取得的重大勝利!戰爭即將結束了吧?”根據秦時竹掌握的情報,日俄兩國的大規模戰事已經平息,雙方正在進行最後的談判。
“不錯,大日本皇軍將取得最終勝利。各位教官都曾參與這次戰爭,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和理論知識,應該可以很好地完成閣下交予的使命。”
“很好,花田君,讓您費心了,希望我們今後能加強合作。”秦時竹皮笑肉不笑地說。
“秦先生,作為教官,我們都是合格的,但不知道你的士兵是否合格,能夠學會哪些知識。
我知道支那的農民都是沒有文化的。” “中村君,您盡管放心,合格與否你可以先檢查一番,如果沒有合格的,我會先訓練出合格的士兵再讓你教導的。”聽出中村的口氣不善,秦時竹強壓住心頭怒火。
“不不不,我知道秦先生部隊的戰鬥力。”花田原本想來一個下馬威,但考慮到福島交代的任務,並不願意彼此關系弄得太僵,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之後,中村的臉色也和緩下來——他本來就是唱雙簧的。
既然花田這麽識趣,秦時竹自然在面子上還得作些官樣文章,一面恭維中村等人都是皇軍的精英,另一方面又強調皇軍一直都是天皇的驕傲。希望他們能夠維護皇軍的尊嚴,嚴格約束自己,不要做出令人難堪之事,提醒他們不僅僅代表自身還代表整個皇軍的形象,只有良好表現才更有利於被中國百姓接受。
“哈依,我們明白。”眾教官在來之前受了小林一番訓誡,要求他們注意搜集情報、注意軍紀,中村等人才這麽老實……
根據年初確定的方針,何峰全力安排鋼軌的試生產,這在當時也不算什麽高科技,再加上現成基礎,因此不算費勁就造出了合格鋼軌。隨後他便選帶了十多個較為機靈的熟練工人沿京奉線南下直奔京師盧溝橋方向,隨身帶去的那段兩米長的鋼軌一路上頗為引人側目。
讓何峰感到擔心的不是生產而是銷售,在產品方面,工廠生產的鋼軌不但質量合格,價格也比漢陽鐵廠所造的來得便宜,便能不能被采用就不是那麽容易斷定的。何峰雖然是技術出身,但對於官場弊病同樣認識的一清二楚,在穿越之前的中國社會,除了複興工程這樣的命脈工程容不得兒戲外,一般工程所涉及的產品除了公開招標之外還有不少盤外招。
雖然在京張鐵路總局和工程局成立後,詹天佑在其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他畢竟只是會辦兼總工程師,上面還有總辦陳昭常,後者會不會象貪官汙吏一樣難對付還是個問題。是故,他也做好了銀子開路的準備。
6月的一天,詹天佑正在辦公,忽然有人通報屋外有人帶了一段鋼軌指名要見他。
“我沒有約這樣的人啊,”詹天佑心裡犯了嘀咕,“究竟是誰呢?還是讓他進來吧。”
“詹先生,很抱歉打擾您工作了,”何峰一邊抱拳,一邊指揮兩個工人將鋼軌抬進來,說:“這是我們的產品,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不知您怎麽稱呼?是哪個洋行的買辦?”詹天佑看見了鋼軌便明白了何峰的來意。
“在下姓何,單名一個峰字,我卻不是洋行之人,這鋼軌是咱們鐵廠自個生產的,聽說您要修鐵路,特意送來請您過目。”
“這麽說這個是國造鋼軌?”詹天佑來了興趣。
“正是,聽說這京張鐵路是中國人自己設計、建造的,我便尋思想為國出力,鑄造國產鋼軌用在這條鐵路上,不讓洋人看咱們笑話。”
“有志氣!”詹天佑走到鋼軌旁邊,用力敲打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聽音質似乎質量不錯,不過究竟如何還要再檢測一下,來人啊!”
“詹先生嚴謹的工作作風讓人實在佩服。”何峰由衷敬佩。
“何先生過譽了,詹某承負朝廷重托,不敢大意。只是不知先生來歷,為何能煉出如此好鋼,雖然還在檢測,但憑我多年經驗,國內目前只有漢陽鐵廠才能出產此等高質量的鋼軌。”
“我原是海外華僑,學電機之學,後見興辦鋼鐵有利可圖,又見朝廷勸告興辦實業,便籌資辦了一個鐵廠,當然規模不能和漢陽鐵廠相比。”
……過了近一個小時,兩人談得正投機時,檢測結果顯示鋼軌完全合格,質量與漢陽產不相上下。詹天佑當下詢問鋼軌年產量情況,
“當年可成兩千余噸之數。”
“根據工程估計,漢廠鋼軌只能滿足鐵路所需六成左右,還有四成缺口需要進口,這個數字雖然填補不了缺口,起碼可減少一點進口。”
“今年是兩千余噸,不過鄙廠已在添購設備,明年產量可擴大至七千五百噸。”
“不論多少,只要質量合格,我全要了,只是價格?”
何峰趕緊補充說明:“價格以到岸價為準,保證低於漢廠半成,只是……”
“只是什麽?”
何峰也不明說,隻把手指頭向上指指,意思上面怎麽辦?
詹天佑是聰明人,當即就明白了,笑道:“我雖是會辦,但一切鋼軌、物料已委我全權。只要你們質量過關,價格合理,有多少我都要了,陳總辦也是實乾之人,不會刁難你們的。”
見對方如此擔保,何峰松了一口氣,口中稱謝,手下早已掏出一袋東北土產遞上前去,主要是人參、鹿茸等物品。不料詹天佑剛才還有說有笑,一見禮品臉刷地變了,斷然拒絕,聲稱采用鋼軌是看在純屬國貨而且質量又過關上,不是貪圖孝敬。如果這樣做,他情願不做這筆生意。
何峰心裡不由得讚歎,隻說:“詹先生高風亮節我素有耳聞,這絕非賄賂之物,而是滋補、營養之品,我想先生將來實地勘測會很辛苦,就拿這個補補身子,也算是為國惜才吧。如先生認為不妥,可將其散發於手下,讓他們感受先生恩德。”
見何峰這麽說,詹天佑臉色便和緩下來,收是收下了,但一轉眼就命人把禮品分下去,讓大夥補補身子。
突然間,電燈一下子黑了。
“怎麽回事?”詹天佑急得直跺腳。
一人急匆匆跑進來報說發電機燒壞了,現在全部停電。
“趕緊維修,不可耽誤。”詹天佑有些焦急。
“回大人,懂修理的洋人技師今天進城去了,要明天才能回來。”
“那今天就用不了電了?”詹天佑急得團團轉。
“詹先生,讓在下試一試吧!”一旁的何峰插話了。
“你?”詹天佑有些懷疑,不過確實也沒有人手,勉強答應讓何峰去試。
何峰過去一看便樂了,燒壞的發電機是西門子1899年出的貨色,在當時自然屬於先進之列,但在何峰眼裡卻是不折不扣的老古董,體積很龐大,結構亦很原始,修起來相當輕松,線圈一拆、一繞,再把感應頭子和電刷檢查一下就完事了。不到半個時辰發電機就恢復了正常工作,電燈又明晃晃地亮了起來。
“何先生果然大材。”詹天佑心裡一動,提出聘何峰花幾個月時間把技術傳授一下,最好收幾個中國徒弟,“當然,決不讓先生吃虧,工錢就按洋技師同等支付,這樣以後要是再壞的時候便不用看洋人臉色。”
“實不相瞞,詹先生,我來本也想偷拳頭的。”何峰指了指身後十多個工人,“帶他們過來就是想讓他們在您手下多學點機械本事。”
兩人對視後大笑三聲,直感機緣湊巧。最後商定由詹天佑安排底下中國技師傳授車工、鉗工之類的技術,何峰則傳授電機技術作為交換,彼此也就不談報酬了,兩邊皆大歡喜。不過何峰還肩負采購設備的重任, 需要再緩一個月才能上任,詹天佑很爽快地答應了,
等何峰再次回到鐵路總局開始傳授過程時,原本那個德國技師還根本不相信他,等他用德語和那技師嘰嘰咕咕一通後,後者大為佩服,在詹天佑面前表示貴國有如此眾多的人才,看來京張鐵路修築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詹天佑對此微微一笑,心中卻鄭重決定:不是可能性,而是一定要修成京張鐵路,如果失敗不但是他個人的不幸,更是中國工程師的不幸,同時會給國家造成很大損失,一定要竭盡全力爭取勝利完成。
詹天佑以驚人的毅力去完成京張路修建的每項工作,塞外經常狂風怒號,灰沙滿天,人隨時都有被大風卷入深谷的危險。詹天佑親自率領工程人員,背著標杆、經緯儀在懸崖峭壁上定點製圖;為了尋找一條理想的築路線路,他常常騎著小毛驢在崎嶇的山徑上奔波,白天翻山越嶺,晚上伏在燈下繪圖計算。
幾個月下來,何峰和許多工程人員結成了朋友,聽說他辦了很多新式產業後大家都很敬佩,特別是自鑄合格鋼軌的事更是獲得了好評,有人悄悄對他說:“別看漢陽也能產,但張之洞每年投入銀子都在幾十萬兩以上,若是擱在別處,哪裡只會有這點成績?”何峰自然也不失時機地邀請這些人以後來廠任職,搞“實業救國”,詹天佑聽到後很是讚許,絲毫不予阻攔。而何峰帶來熟練工人原本底子就好,再加虛心好學,五個月下來,長進很快。
在民族危機的大氣候中,一股積極力量正在悄悄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