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哪裡!”秦時竹一邊說,一邊朝王雲山使了個眼色,後者就出去安排崗哨了,“禹大經理深夜造訪,有何貴乾啊?” “那秦大統領不呆在家裡和老婆孩子同享天倫之樂,反而住進了軍營,又是為何呢?”禹子謨笑著還擊。
“今日公務繁忙,天色已晚,故在軍營住一宿!”
“休騙我,我早去過你家,聽府上下人說你已在軍營住了有些日子,豈是今天一夜?”禹子謨笑道,“夫人亦去了太平鎮,可瞞不得我。”
“現在時局不穩,蓉兒又想她母親,正好讓她回去探親。”
“那陸尚榮、葛洪義等人的家眷也全去了太平鎮,難道都回娘家?”
“你消息可真靈通!”秦時竹只能用笑聲加以掩飾。
“好了,好了,閑話休提,隻說正事。現在時局不穩,複生有何高見?”禹子謨轉換了話題。
“自然是恪盡職守、保境安民!”
禹子謨正色道:“這麽晚來可不是來聽你胡說的。”
“我怎敢對你隱瞞,我確實準備安定秩序嘛!”
“安定秩序?”禹子謨若有所思,笑道,“好個安定秩序,原來遼陽公司秘密囤積的軍火,研究、製造鐵甲車、飛機、飛艇都是為了安定秩序!”
秦時竹聞言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有多少人知道?”
“好哇,複生,你果然對我留了一手。”禹子謨一臉憤憤不平“我身為遼陽公司的總經理,居然不知道自己眼皮底下還有這麽大的動作,若不是我今天查核盤倉發現有些蹊蹺,還真看不出來。”
“看來保密工作還不到家,回頭狠狠罵他們一通。”
“不許岔開話題。”禹子謨笑著說,“複生兄看來想大乾一番了。”
“這些事有多少人知道?”
“清核的除了我以外,還有就是各事業部的經理。你放心,他們都是守口如瓶的人,我們大家一起開了個會,最後決定還是到你這裡來探探消息。”禹子謨急於打消秦時竹的疑慮,“複生兄,咱們可是多年的老朋友,又算是‘人民之友’的同志,難道連我都不能相信嗎?”
“這個……”秦時竹無言以對。
禹子謨附到秦時竹耳邊:“當年我也參加過反清起義。”
哎喲!秦時竹一拍腦袋,我怎麽把這事忘了呢?
“唐才常的自立軍?”秦時竹笑道,“原來早就有造反的前科了……”
“複生看來也對我知根知底啊!”禹子謨被他勾起了陳年往事,心情有些沉重,“當年,那麽多人都犧牲了,我也逃亡日本,後來又回鄉辦實業,再接著就是被你請到這裡來了……今夜來就是想問你對時局的看法和打算,不光是我,也是那麽多事業部經理的意思,他們可都是‘人民之友’的成員,沈先生是主席,你是他的女婿,是‘人民之友’的靈魂,他們可都看著你呢。”
“那你認為我會怎麽樣呢?”
“依我看,你在準備力量,準備起事!”禹子謨說得很直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遼陽公司的發展,到今天我才琢磨出味道來——你10年前就在開始下一盤很大的棋,現在的局面無非是水到渠成罷了。”
“你的看法也許不錯的,不過我還在觀望。”
“我知道趙大人對你有恩,不過那不能代替民族大義。”禹子謨勸道,“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複生你可千萬不要走錯路啊!”
“請你放心,我絕不做傷天害理之事。”秦時竹給禹子謨吃了定心丸,“你們要多保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要關注時局發展,不可妄言!”
“只要你做的對,我們一定全力支持你!”禹子謨看到希望後也就不再逼迫下去,“國事大有可為,複生努力!”
10月24日,廣東化州駐防清軍起義,成立臨時政府;第二天,新任廣州將軍鳳山剛到廣州城,就被革命黨用敢死隊炸死。從武昌起義到鳳山被刺,僅僅半個月的功夫,革命烽火就越出了一省的境地,湖南、陝西、江西相繼宣布獨立,革命正向四面擴展。面對狼煙四起的江山,載灃再不放心袁世凱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他連下四道諭旨:
1、調蔭昌“回京供職”(其實就是免職的委婉說法);
2、授袁世凱為欽差大臣,“所有赴攝之海陸軍並長江水師,暨此次派出各項軍隊,均歸該大臣節製調遣”,並保證“此次湖北軍務,軍諮府、陸軍部不為遙製,以一事權”;
3、撥內帑銀(皇室小金庫)100萬兩為湖北軍費;
4、第一軍交馮國璋統帥,第二軍交段祺瑞統帥。
本來估計袁世凱還要再討價還價,載灃也沒一口氣將條件開完,等著對方就地還錢,但奇怪的是,什麽周折也沒費,老袁滿口答應了條件,立馬到前線督帥去了。載灃愣了半天沒回過味來,還沾沾自喜以為袁世凱服軟了,再也不敢提原先的那六個條件。同樣大惑不解的還包括北洋系很多人,老袁的智囊楊度也不明白,專程來找他問個明白:
“大人就這麽爽快地答應攝政王了?”
“條件很不錯了,難道還要再拒絕嗎?”袁世凱笑著反問。
“這我可就不明白了,”楊度把他的疑惑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武昌剛剛起事之時,大人稱病不出,錯過了最好的剿滅機會;後來蔭昌指揮不力,大人又提出了條件,其中最重要的便屬立即立憲和改組內閣,卻被朝廷拒絕;現在形勢危急,正是逼迫他們接受的時候,你反而又答應出山。以上三種,我實在是看不懂!”
“是你看不懂還是別的人都不懂?”袁世凱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有好幾分得意。
楊度笑道:“看不明白,否則哪敢上門叨擾?”
袁世凱仰天大笑:“皙子,你是聰明人,怎麽還不懂我的意思?”
“願聽大人賜教!”
“你知道拔樹的辦法嗎?”袁世凱看著一頭霧水的楊度,接著往下說:“專用猛力去拔,是無法把樹根拔出來的,過分去扭,樹一定會斷折,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左右搖晃不已,才能把樹根的泥土松動,不必用大力就可以一拔而起。大清是棵大樹,還是棵300多年(清朝入關前的歷史也算)的大樹,要想拔這棵又大又老的樹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鬧革命的都是些年輕人,有力氣卻不懂得如何拔樹;鬧立憲的懂得拔樹卻沒有力氣,我現在的忽進忽退就是在搖撼大樹,現在泥土已松了,大樹不久也會拔出來的!”
“我懂了!”楊度恍然大悟,笑著說:“那看來袁公馬上要給革命黨顏色看嘍!”
“不弄些手段給朝廷看看,他們能放心地將大權交給我嗎?不殺殺革命黨的威風,他們能乖乖聽話嗎?”老袁一副志滿意得的樣子,“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前線看看?”
“我就見識一番袁公拔樹的辦法!”
老袁下令,急如星火,北洋系誰敢不從?馮國璋調兵遣將,指揮南下的第四鎮混成7協、3協為前隊,8協為預備隊,從灄口向前進攻。北洋軍用上力氣後,革命軍便招架不住,,傷亡數千人,被迫退入漢口市區。
正當革命處以危急關頭之時,黃興偕同宋教仁等從上海到了武漢,並且主動承擔指揮漢口軍事的重任。黃興到來的消息給了苦戰中的革命軍以很大鼓舞,士氣為之大振。但袁世凱也從彰德南下,直接將指揮部設在孝感,親臨前線督戰。
千裡之外的秦時竹等人一直關注著革命走向,在他手頭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情報。
“袁世凱已下令進攻漢口,革命軍的情況不妙!”葛洪義道,“他下一步會怎麽做?”
“不礙事。別看武昌城有累卵之危,實質上安全的很,按照老袁的拔樹法,他是不會真把武漢三鎮打下來的。”秦時竹笑著讓他們寬心。
“拔樹?”海強不解。
“比如,有一棵老樹,根很深,拔起來不容易,枝乾又很脆弱,稍微用點猛勁就可能斷,你該怎麽拔?”
“不討論這個了,說正事要緊。”海強有些不滿,“這麽多事都處理不過來,哪有心思管拔樹?等以後革命勝利,在奉天給你建個植物園,讓你當園長, 天天研究拔樹得了!”
“你以為我真跟你講拔樹呐?”秦時竹哭笑不得,“我說的是袁世凱的手段,他進攻漢口,就是開始在拔樹了。”
“拔清廷這棵大樹?!”葛洪義最先反應過來。
“確實有點象。”何峰也覺得有那麽點意思,“這大清立國也近300年了吧,這根還不是一般的深;鴉片戰爭後一步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到辛醜條約後,完全成為洋人的朝廷,這枝乾還不是一般的腐朽,怎麽個拔樹法確實需要動動腦筋。”
“那袁世凱怎麽拔?”海強一聽這拔樹還有這麽多道道,趕緊追問。
“很簡單,左右搖晃,讓根松動,然後再下點力氣就可以拔出來了。”秦時竹笑著說,“老袁前些日子裝病不出,大談條件,這是從左邊搖樹;各地紛紛獨立,這是配合,也是背景,老袁現在答應出山,剿革命黨,那是從右邊搖樹;這樣搖來搖去,沒過多久,這樹根就要松動了。所以你說他舍得把革命黨完全剿滅嗎?”
“這方法,嘖嘖,果然有一手……”
“要不然怎麽配得上梟雄二字?”秦時竹笑道,“只可惜,老袁隻拔出樹,卻忘了還有我們和他搶樹乾呢……”
南方鬧得挺歡,北方也沒閑著,10月29日,山西宣告獨立。當天,起義領導人和各界在諮議局聚會,最後經多方協商推選出閻錫山、溫壽泉為正、副都督。如果說山西的獨立還只是各省獨立的繼續,不算太令人意外,那麽同日爆發的灤州兵諫完全是給清廷的震撼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