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滿意足的日本領事,秦時竹接到了陸尚榮的電報:“……我軍夜襲敵營,抓獲俘虜7名,據其供認,曹錕已在修築機場,準備動用飛機對付我軍飛艇,請批準第三突擊隊進駐山海關迎敵,同時調撥水泥以為機場營建所需……”
“嗯?”秦時竹的眉頭擰了起來,“老袁為了對付我們,要準備下血本了,居然連飛機都搬來了。”
“沒關系,上次老何告訴我,我們目前的飛機性能世界第一,袁世凱那幾架破飛機有什麽能耐的,正好給王子樹他們練練手。”葛洪義胸有成竹,“到時候一定讓敵人後悔采取這個手段。”
“看來我們把袁世凱打痛了,他千方百計欲除之而後快。”秦時竹歎了口氣,“我不是怕打不過北洋軍,而是不想這麽早暴露實力。”
“飛艇、鐵甲車等已暴露得夠多了,也不在乎多暴露一些。”葛洪義勸他,“再說雖然在理論上我們的飛機性能一流,但總要經受實戰檢驗,不然永遠是紙上談兵,這麽好的機會不利用,以後想找都找不到,你就下決心吧。”
“好。”秦時竹聽從了建議,“回電,前電已悉,同意請求,先行調撥水泥500噸用於修建,未查明敵之虛實前,飛艇暫時不執行轟炸任務,以免意外。”“真要修的話乾脆沈陽、錦州、新民等地都修一修吧,反正革命後也要用的。”葛洪義指出了這樣做的好處,“到時候飛機就可直接轉場,不需要通過鐵路運輸。”
“就照你說的辦,具體讓寧武經辦。”秦時竹躊躇滿志。“既然老袁要鬥,咱們就陪他玩到底。”
北京城裡的袁世凱雖然大權在握,但他清醒地看到所面臨局面地複雜和棘手。對各方面的形勢,他做了詳盡的分析:戰場上,表面上局勢穩定,實際卻危機四伏:武漢前線,雖然攻下了漢口,但武漢三鎮還有兩鎮在革命黨掌握內。南方半壁江山都不姓愛新覺羅了;山西前線,雖然李純率部收復了主要地區。但革命黨的元氣未傷,仍在加緊活動,部分已進入陝西。兩股力量匯聚成一股後更難撲滅;山海關前線形勢最為嚴峻,二十三鎮被擊潰,其他兩萬大軍進退不得。被牢牢牽製住,對方在佔據了地形和防守優勢。進攻極為不利。更要命的是,這些革命軍不知道哪裡弄來一些先進武器,打得自己是連連吃虧,幾乎招架不住。
經濟上,隨著東南富庶之地的獨立,財政來源全部斷絕,財政岌岌可危;更由於要投入巨額軍費。入不敷出的窘境日甚一日。雖然嘗試向外國舉債,但眼下政府處在風雨飄搖中。資信全無,硬要借貸只能是付出重大代價,更容易引起民眾的怒火。
裝備上,三大兵工廠只有北洋機器局還掌握在清政府手裡,但漢陽鐵廠和弓長嶺方面都停止供應原料,產量大幅度下降;向國外購買軍火,一方面需要大量錢財,另一方面由於路途遙遠,運輸不便,實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綜合起來,武漢聲勢雖大,距離卻比較遙遠,一時又處於守勢,不足為患;陝西、山西雖然仍不太平,但畢竟能控制住局面;唯有東北離京城最近,稍有不慎,對方就可能兵臨城下,實為心腹大患。老袁在心目中已不知不覺把秦時竹擺在第一號敵人地位置上。對飛機的使用,他寄予了很大地希望,希望能在軍事上取得優勢。同時,他召開眾謀士參加的會議,絞盡腦汁地想主意,企圖能一舉挽回頹勢。
有參謀建議:“大人,老這麽對峙也不是辦法,如此我軍就喪失了主動權,敵人進可攻,退可守,我們疲於奔命,總有累垮的時候。”
“你有何良策?”
“正面以大軍牽製住,另派一軍,迂回敵後,兩面夾擊,山海關可一戰而定。”
“我日思夜就為此事煩惱,正面已由第四軍牽製住了,但哪裡來地迂回部隊?如何迂回“雖然大軍都已投入戰場,但何宗蓮的第一鎮和禁衛軍仍可擔負迂回重任。”
“禁衛軍?不可能,這樣一來,京城守衛部隊就沒有了,就算我同意,攝政王和一幫王公大臣也不敢這麽做。”袁世凱搖搖頭,“第一鎮是目前僅剩的機動力量了,在新招募地部隊成軍前,要負責填補各地窟窿,一下子投入迂回,萬一其他戰場吃緊我就派不出援軍了。”
“可山海關老這麽對峙實在於我軍不利,光這幾天的小打小鬧,我軍就被吃掉一千多,按照這個速度,不出一個月,兩萬大軍就得玩完。”
“所以我嚴飭曹錕他們要保存實力,固守陣地,等到新招募地部隊能用於作戰時就可緩解壓力了。”老袁追問,“有什麽迂回辦法嗎?”
“迂回有兩條道,一是北上綏遠,經蒙古然後折向東進入奉天(東北政府的改名自然是不會得到清政府同意,袁世凱他們仍然稱呼舊的地名)境內,這條路路程遙遠,道路崎嶇、人煙稀少、補給困難,實在是費時費力;另一是動用海軍,在旅大登陸,直撲革命軍背後,這條路稍微省心,但要日本方面首肯,否則無能為力。”
“前一條是下下之策,且不說大軍行軍如此不利,就是真能進入奉天,也處於山海關和錦州的中間,據可靠情報,藍天蔚部就在錦州休整,到時候我軍疲師面臨著山海關和錦州的兩面夾擊,以勞擊逸,有全軍覆沒的危險;第二條也非上策,就算日本方面同意登陸,登陸後我軍如果北上奉天府。必然要經過敵人重兵駐扎的遼陽,拖延時日,又將陷入不利境地。”老袁歎了口氣,“對方有能人啊,在幾個要緊地戰略點上,如洮南、錦州、新民、遼陽都駐扎著部隊,形成一個兵力網,我軍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能鑽進去地空隙。”
“那依大人地意思?”
“還是在山海關一線對峙。等飛機克制住敵人飛艇且我軍新編部隊成軍後,再全力攻打。我就不信這個關卡攻不下來。”
“大人,卑職覺得有一些古怪”參謀又發現了問題,“山海關守軍雖然佔據主動和優勢。但這些天一直沒有動用大部隊進攻,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地什麽藥?”
“這就是秦時竹的可怕之處,他明明佔據著上風。偏偏不打你,讓你提心吊膽地一天天提防。若你稍有疏忽,他的重擊隨之而來,上一次孟恩遠失利,就是因為光顧著想吃掉藍天蔚,結果大炮被人家劫了去,背後的防禦也沒做好,結果給打得潰不成軍。”袁世凱的頭腦還不是一般的清醒。“據情報顯示。秦時竹招募了數萬部隊,與南方革命黨不同的是。他不是招募來就投入使用,而是讓他們先接受訓練。如果我猜地不錯,等他們成軍之日,就是他大舉進攻之時。”
“大人明鑒,不過他既然如此謹慎,我們倒也可以松一口氣。編練部隊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行的,等他成軍之時,我們地部隊也應該成軍了,到時候仍然是勢均力敵。”有人想起了徐世昌派人前去東北勸說的事,“前兩天徐大人派員去撫慰秦時竹,有什麽回音?”
“別提了。”袁世凱想來就窩火,“明明是我們派過去的,結果反而成了人家地說客,帶了一堆對方的條件回來。”
“對方提出什麽條件?”首席智囊楊度靈機一動,“如果能和談不是更好?”
“和談?對方的條件根本就接受不了,第一,要求清帝退位;第二,要我袁世凱宣布讚成共和;第三,已沒收財產全部收歸東北方面所有,不得要求追回。你們說說,這種條件,讓人如何答應。”
“不過,我聽說他也給咱們大人許了好處。”有個參謀鼻子靈,聞到了什麽。
“你們都是我地心腹,告訴你們也不要緊。”袁世凱樂呵呵地說,“秦時竹說,只要我出面實現這三個條件,待將來組成全國政府,可以讓我擔任大統領“這不是和上回黃興的信差不多了嘛?這幫革命黨,盡會說胡話。袁大人現在就是內閣總理,還要任什麽大統領?”
“黃興和秦時竹地意思又不一樣,黃克強是讓我反正,就地成為革命黨,而秦複生是讓我幫著實現革命目的,不一定要我做革命黨。”袁世凱裝腔作勢地說,“余不願為革命黨,余之子孫也不願為革命黨。”
“秦時竹以前也不是革命黨呀,怎麽搖身一變就成了革命黨了呢?”有人搖頭歎息。
“此話不假,秦時竹一貫以來主張立憲,還組織了什麽人民之友,極力要求實現憲政,速開國會,和張謇等人倒是同路。”袁世凱臉上浮現鄙夷之色,“但攝政王不肯聽我的,讓他及早立憲,速開國會,就是死抱著權力不肯撒手,不讓何至於現在這樣不可收拾?”
“東北的獨立通電我研究了一番,講到了乾線國有也是原因。”楊度認真研究,可算知己知彼。
“幾個親貴大臣、年輕王爺不懂事,攝政王也跟著他們胡鬧。這鐵路乾線事關眾多紳商利益,能貿貿然收上來?”袁世凱惋惜地說,“特別象秦時竹這種人,家財萬貫,富可敵國,更是招惹不得。菊人兄當年和日本人商談新洮路就是此人出面經辦,他自己也有不少股份在裡面;遼陽實業,這麽大的一個公司,表面上是他丈人的產業,但真正的後台是他。菊人兄何等精明,屢次三番在我耳邊提到此人是個人才,讓我留心重用,我本來也有心認識認識、看看究竟是何許人也地念頭,沒想到後來就開缺回籍了。開灤收購開平地故事你們也應該聽說了吧?能硬生生地從英國人口裡奪食,手法和實力不簡單吧?商界都傳言南張北周,關外遼陽。我問輯之是否有此事,他連連搖頭,說太抬舉他了,他怎麽敢跟遼陽實業相提並論?他何等自負之人,居然謙虛,豈不是更加印證了秦時竹實力非凡?他當革命黨,完全是逼上梁山。不僅是他,張謇、湯壽潛這些有名望的憲政派現在都當了革命黨。棘手地很啊。”
“聽大人這麽一說,那實在是太可惜了。本來這人要是不當革命黨,他手下那些兵馬倒是能征慣戰,如果為我所用對大局就太有利了。”
“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還是想著怎麽對付他吧。”
次日,日本發表東三省時局宣言:“……在中國內部事務上,日本嚴守中立。承認東北革命政府為交戰團體,日本在東三省。以維持治安,保護僑民為宗旨,凡於日本政府管內,稍有擾害治安之舉動,無論何人籍屬何國,日本政府斷然嚴禁。如果有敢出是等舉動者,立即按照日本法律一律予以重究。絲毫不貸……”
一石激起千層浪。針對東北人民政府派員接受、截留東北轄區境內海關稅收之舉動,各大列強紛起抗議。其中又以日本地反應最令觀察家們好奇,據日本媒體報道,“……日本對東北方面的舉動,深表遺憾和關注,已派專人表示抗議,希望能找到妥善的解決方案……”,但這事就此作罷,再也沒有了下文,日本方面居然能善罷甘休讓這些觀察家大跌眼鏡。
接著,各大報紙又雲,“東北人民政府大都督秦時竹在記者招待會上宣布:……鑒於德國、日本、俄國已承認我方為交戰團體,同時表示恪守中立,我方決定承認上述國家的既往債權,對海關稅收中用於償還前述各國債務部分不予變更,其余關稅收入,一律納入政府財政,用於革命事業……”
中國國內各大報紙紛紛報導東北方面的“關稅自主行為”,對革命政府的勇氣表示欽佩雲
多年來,有關“君子協定”和“關稅風波”一直是辛亥革命的重要研究課題,有大量的觀點和說法混雜其間,但由於一直找不到相關地政府檔案記載,成了一樁無頭公案。有人撰文指出,“……由於沒有可靠的證據證實,基本可以認定為不存在什麽協議,革命勝利後地種種只是後來達成的補充條款……”,也有人采訪了當時東北人民政府的成員,請他們回憶相關事實,得到地回答也是漏洞百出、自相矛盾,“有人說,當時兩方根本沒有什麽協議;有的說,兩方本來確實準備達成協議,但由於條件沒談攏,協議一直沒有簽署;還有的用很肯定地語氣說,協議肯定是達成了,但在具體的內容卻又存在出入……”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特別是日方當事人三村領事在數年後因輪船失事而死,中方當事人秦時竹自己從來沒有提起過一丁半點,使得這個謎團更加撲朔迷離。
時隔六十年之後,原任都督府秘書,負責擔任與日本交涉翻譯工作地程子玉出版了一本著名的口述作品——《你所不知道的歷史——重大決策的台前幕後》, 書中披露了有關情況,還歷史以本來面目。已是垂垂老朽的程子玉回憶道“……辛亥革命時,與日本的交涉很重要,為保證革命順利進行,秦主席(當時擔任東北人民政府大都督)統一了政府的思想,指出要以必要地妥協來換取日本地中立,這就是協議一說的由來;……雙方談判後,我擔任了好幾次翻譯,總地說來一直談不攏,這事是秦主席親自抓的,他很著急,但面上根本看不出來,還是很努力地談,所以也沒談崩……最後幾次,也就是雙方快要形成合議時,翻譯工作是由當時在政府裡任內務部長的葛副總理親自擔任,我們當秘書的不知其詳,也不知道事情究竟進展到了何種程度……直到我最後一次看到日本領事出來時臉上是笑眯眯的,當時我猜測可能達成了某種協議;……協議的文本和具體內容一直沒有公布,政府檔案裡也沒有相關記載,但革命勝利後采取的種種舉措又很能驗證確實有這麽一個協議的存在;……我相信,即使中國沒有,日本方面肯定也留下了相應的記載……”
根據他的回憶,有關歷史學家反覆尋找日本政府的檔案,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有關這一事實的間接記載。但遺憾的是,二戰中對日本本土的轟炸和日本投降前銷毀檔案的行為,使很多檔案不是毀於戰火就是不知去向,協議的詳細內容也就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