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燕又到了明治時代的思先驅福澤渝吉,這位先生在《明論概略》一書中直率地表示,“稍識事的人,對事懂得越透徹,越能洞悉本國的情況……也就越覺得自己國家遠不如西洋,而感到憂慮不安,於是有的就效仿西洋,有的就發奮圖強以與西洋並駕齊驅。”正是中日兩國這種思上的重大差別,才導致了幾乎共同起步的相鄰兩個因家,出現迥然不同的結果。只有這樣的意識差別,才能解釋為什麽財力、物力、人力都優越於日本的中國卻遠遠落後於日本。
日本不失時機地迅速而有成效地從西方吸取了對自己未來發展有價值的各種先進東西。從工業、鐵路到銀行制度,從經濟體制到政治體制,從以西方模式改組的陸海軍到效仿歐美而建立起來的教育制度,無不有著西方化的影子或印記。經過若乾年的奮發努力,這個在地上離歐洲比中國更遠、承受西方明的挑戰刺激比中國為時更晚的東方國家,這個歷來被中國士大夫視為微不足道的“蕞爾小國”迅速地發展起來。而中國這個具有五千年明史的泱泱大國,卻被自己曾經的輝煌照花了眼,被自己背負的自尊自大的包袱所壓倒。自十九世紀四十年代以後,這個自認為居於世界中央的大帝國,受盡了曾經被她極度排斥、鄙視和輕蔑的異邦各國的凌辱,甚至也包括那個“蕞爾小國”在內……
輪船沒有夏海燕的思緒,依舊在大海上奔放。夏海燕倚著船欄杆,迎著帶有鹹味的空氣,長久地佇立著。===人生,不正像一條船航行在這茫茫的海上嗎?國家,不也像一條船在大海上迎著風浪顛簸前進嗎?有的船乘風破浪,有的船觸礁沉沒。而有的船卻要一面修破損地機器,一面在大海上摸索著前行。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12年了,七個人改變了很多。未來還有更大的改變空間,這十多年來,夏海燕由衷地感覺到壓力,更感覺到一種期盼。
太陽光的照射慢慢地強烈起來,金光驅散了層霧,白色的浪花喧鬧著撞擊船舷,飛翔的海鷗在船尾嗚叫著掠食。乘客們大都在夜航中睡去未醒。甲板上顯得空蕩蕩的。單調的輪機聲和偶爾的海鷗鳴叫使早晨的大海顯得更加遼闊、寂靜
“周夫人,這麽早就起來了?”不知什麽時候,唐紹儀站到了身後,親切地詢問道。
“唐先生,馬上就要到日本了,我有些睡不著就起來走走。”夏海燕仿佛自我解嘲般地說,“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出國,著實有些興奮……”
唐紹儀笑了笑,沒有接夏海燕地話茬。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那時我去美國,還是一個少年,天天在甲板上發呆……”
“是嘛?少小離家。滋味一定很特別吧?”留美幼童地往事夏海燕是知曉的。
“那時年齡小,離開家鄉雖然有些不適應,但到了異國他鄉,我們還是很快就適應了,漸漸地也忘記了思鄉的惆悵……”唐紹儀又回憶起那段早年的日子,心中的感觸多了不少,“一晃這麽多年了,除了幾年前奉旨出訪去過一趟以外。對於美國的印象。已經是淡淡地忘卻了……”
“鬥轉星移、物是人非,那時候誰能得到今天呢?”夏海燕笑道。“唐先生此次出訪,依舊還是團長,卻從為皇帝辦事,變成了為國民辦事……”
“為誰辦事其實都是為國為民,只是恐怕有人不是這麽……”
“唐先生似有所指。”
“周夫人也是巾幗英雄,對於目前國內的形勢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這諾大的中國,除了咱們北疆是一片樂土外,哪裡還有安靜的地方?”唐紹儀歎了口氣,“共和是共和,可依舊是時局動蕩,乾戈四起,老百姓地日子比起前清,說句實話是更加糟糕了……”
“唐先生對人不滿?”
“不,說句實話,我對的遭遇是同情的。特別是宋遁初,多好地一個青年才俊啊,可惜就這樣死於非命。”唐紹儀起當時在內閣裡與宋教仁合作的日子,眼眶裡不禁有了淚水。
“那是對袁總統不滿嘍?”夏海燕問他,“你真的相信袁總統是無辜的嗎?抑或又是趙秉鈞所為?”
“不!我和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早在朝鮮時期就和他認識,憑我對他的了解,這事絕對和他脫不了乾系……”唐紹儀斬釘截鐵地說,“我敢斷言,此事縱然不是他所為,也是底下的人揣摩他的意思而乾地。至於趙秉鈞,根本不值得一,他不過就是一條走狗而已,到了主人不需要地時候,就被無情的拋棄……”
聽著唐紹儀如此激烈地話語,夏海燕知道他已經真正將自己從北洋集團中分離開來了,這種轉變真當是可喜可賀,北疆集團又多了一個人才。
船長上來了,恭恭敬敬問過安後,便打趣道:“兩位團長真是好雅興,這麽大早就起來看海景。”
“在海上看日出,還是第一次。”夏海燕笑道,“不過唐先生可就早有此經歷了。”
唐紹儀微笑著說道:“此番看日出,心情大不相同,船長先生,還有多久到日本?”
“快到了。”船長微笑著把手中的單筒望遠境遞給唐紹儀,從望遠鏡裡,唐紹儀看到,灰藍色的大海盡頭,隱隱地有一條黑色的線,那就是陸地,日本到了……。
輪船在長崎進港,海岸線非常美麗,遠處群山聳翠,近處海水相環。正是清晨時分,喧鬧的港口裡車來人往。唐紹儀一行自下船伊始,就感受到日本人的高效率和敬業桔神。專程前來迎接他們的日本外務省、通產省、大藏省官在經過簡單的禮節性寒喧之後,請客人們先到長崎市裡的迎賓驛館休息。
唐紹儀等人望著碼頭上繁忙的景象,經過短暫的商議後。對前來迎接地日本官表示先不進市區,他們要立即開始考察。日本官聽到翻譯轉述的這個決定後,十分驚訝。他們沒有到這次接待的中國考察團在經過兩天地海上航行之後,竟然能夠不顧海上航行後的疲勞,立刻開始工作。他們馬上對面前這個身材並不高大也不健壯的中國官的精神肅然起敬。
當然,立即開始考察的只是官和商人,家眷們大部分還是直接先去驛館休息。由於北疆剛剛和日本簽署了兩條鐵路的借款合同,再加上後藤新平的特別疏通,日本政府十分客氣。特意破例允許考察團衛隊攜帶短槍入境。於是。在短暫地混亂後,迎接來賓地車隊一分為二,一部分駛向原定的目的地——驛館,另一部分則改道駛向最近的個工廠——長崎的三菱造船所。
唐紹儀和夏海燕沒有到,他們剛剛在談論趙秉鈞的時候,袁世凱也在念叨著他。由於宋案後趙秉鈞的態度,袁世凱便對趙起了殺心,派幾個心腹拱衛軍到天津去執行。
由於巨大的精神壓力,趙秉鈞這段時間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過。雖然身為直隸都督,但他絲毫沒有心思去處公務,只是一概推給手下人去完成。他每天作的功課,就是獨自在天津督署內廳踱步沉思。手下人都吃不透他為何這樣,除了禮節性地寬慰幾句外,就只能盡量不去打擾他。
這一天他照例又開始了自己的踱步,忽然又憶起一樁往事:辛亥年清廷重新起用袁世凱後,趙秉鈞也重新啟用。===就在袁入京組閣之前,曾邀請他在密室裡共商謀取清室而代之的策略。他倆仿照三國裡諸葛孔明和周瑜比智地辦法,各自在巴掌心上寫四個字互相對照。袁世凱寫的是“兩面威嚇”。他寫的是“兩利俱存”。袁世凱一看趙的計謀比自己高出一籌。就冷笑三聲。
起袁世凱的那三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險奸猾的冷笑,趙秉鈞頓覺一股寒氣吹往腦門上來。雖然是炎熱的夏天,但他依然感覺到一陣陣寒意。他正回到臥房躺下,突然闖進來幾個彪形大漢,還沒等趙秉鈞質問對方是誰。一個大漢就走過來對他道:“袁總統聽說你近來身體不適,特命我送點藥來。”
趙秉鈞低頭一看那來人手裡拿著地兩顆藥丸,腦子“轟”地一聲,眼睛直了,臉色鐵青,嘴唇發烏,方才那股寒氣從頭頂吹到腳跟。
看趙秉鈞沒有言語,那人催促道:“請吧,這是袁總統特製的安神大補丸。”
“不!不!”趙秉鈞腦子迅速記起袁世凱命蔣自立去殺武士英時,交給蔣地正是兩顆“安神大補九”,不由自主地驚叫起來,“我沒病,沒病,不吃藥。”
“不準喊叫。”那彪形大漢喝了一聲。
趙秉鈞明知道躲不過,但又哀求道:“煩請回去告訴袁總統,就說我說沒病,謝謝他的關
“沒病?”大漢冷笑一聲,“身上沒病,心中有病,還不快吃。”
“我真沒病,真沒病。”趙秉鈞已無法用別的言語來表達,隻好一個勁的哀求。
“沒病也得吃下去,這是袁總統的命令。快吃!”
趙秉鈞仍不甘心,妄死裡逃生,喚家人搭救,高聲嚷道:“好,好,我差人倒杯水來,我就服下。”
“不必叫人取水,這裡就有。”那人從腰間取下一隻水葫蘆遞給趙秉鈞。
趙秉鈞這才向周圍看看,見門已被關嚴,屋裡幾個大漢一齊掏出和匕首,都對準他。他顫抖的雙手慢慢舉起,接過那兩顆藥丸,眼睛射出悔恨、淒楚、絕望的暗淡的光,腦海裡浮現起宋教仁死前的場景,心裡不由地哀歎惡有惡報。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趙秉鈞也許不明白這句話,但在槍口和匕首的威逼下,他別無選擇,只能用顫抖的手拿起那兩顆“安神大補九”,心裡隻著不要死得太痛苦。心一橫,張開口,正準備將這兩個奪命藥丸吞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趙秉鈞剛剛把眼睛閉上準備吞服時,“嗖”的一聲,他隻感覺手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心裡一慌,手一抖,藥丸全部掉在了地上。還沒等他和屋裡的大漢回過神來,房梁上又是“嗖嗖”幾聲……
“撲通”“撲通”聲後,趙秉鈞睜開眼睛一看,自己手腕上扎著一把飛刀,血正汩汩地流出來,周圍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大漢,無一不是中飛刀而死。他顧不上鑽心的疼痛,對周圍站立的幾個黑衣蒙面人低聲說道:“各位壯士,趙秉鈞多謝救命之恩。”
幾個蒙面人僅僅露出了眼睛,彼此間意地點點頭,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你真是趙秉鈞?”
“正是!”
“好,人找對了。”帶頭蒙面人更加證實了判斷,隨即說道,“你危在旦夕,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趙秉鈞忙不迭的點頭。
“此地不宜久留, 要活命的話趕緊跟我們走!”
“好,好,我稍微收拾下就走!”趙秉鈞生怕家人擔心,還準備去知一聲。
“不必了,他們早就被我們捆綁好了。”蒙面人用不容抗拒的語氣說,“立即跟我們走,不然你活不過今晚。”
“是,是!”趙秉鈞倒吸一口冷氣,原來自己早被人家盯上了,難怪剛才自己大聲呼救都沒有什麽反應,看來這幾個蒙面人早就控制了局面。他們居然能在不大的房梁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半天,手段真是了得。
“小七,你給他包扎下。”蒙面人開始了任務分配,“小順,小天,你們兩個把這裡一地的屍體收拾下,不要暴露我們的痕跡。”
被喚作小七的立即熟練地給趙秉鈞包扎起來,由於勁比較大,趙秉鈞疼得呲牙咧嘴,小七眼睛一瞪:“叫什麽?再叫你小命也沒有了。”
趙秉鈞唯唯諾諾,只能咬牙堅持住,臉部的肌肉不停地在抽搐,不知道是因為手部的疼痛呢還是因為對袁世凱咬牙切齒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