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接過茶碗,繼續笑著說:“舅舅是個明白人,自古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必舅舅肯定能認清目前的形勢。在軍事上,北洋軍不是我們的對手,這北京城,少則兩天,多則三天肯定是我軍的囊中之物;在政治上,袁世凱逆天行事,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暗殺要人,已是人神共憤,別人不清楚,舅舅一定明白老袁的所作所為吧;在感情上,袁世凱雖然現在還在重用舅舅,但我,趙秉鈞失勢之前袁世凱也是重用他的吧?現在結果怎樣?舅舅現在就處在趙秉鈞這個位置上,知道的內幕越多,重用的時間越長,將來的下場也越慘……秦巡閱使、陸副座對舅舅可都是知道的,算是葛主任點名的紅人,葛主任是幹什麽的,舅舅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聽到馮玉祥起葛洪義,陸建章頓時如泄氣的皮球般不吭聲了,這麽厲害的對手,他已經吃到了苦頭,光是趙秉鈞的事情,就讓自己忙得焦頭爛額。陸建章的心防線,已經基本崩潰了。望著日漸成熟的馮玉祥,陸建章有氣無力地說:“,咱們多余的話也不說了,你給舅舅說句明話,到底要我幹什麽?”
“舅舅還是老樣子。”馮玉祥笑了,沒有馬上接陸建章的話茬,而是隨手掏出一個小布囊,笑著說道:“前年和舅舅一別,已經兩年沒有來看望舅舅了,這次一是為了辦公事,二也是為了敘人倫。這點小意思,算是玉祥對您兩位老人家的孝敬。”
陸妻滿腹狐疑地接過布囊,沉甸甸地。打開一看,裝著八根金條。陸建章哪裡敢要,連連推辭。
“舅舅,你不用不好意思,這錢不是我貪汙來的,而是用大帥每月發的軍餉換來的,你外甥現在官居副旅長,上校軍銜,這點錢還是有地。”馮玉祥笑著說,“舅舅幫我們辦事。總要打通方方面面的關節,這點錢正好為舅舅所用……”
“我還不一定答應給你辦事呢。”
“舅舅一定答應的。”馮玉祥胸有成竹的笑笑,“來之前大帥告訴我,說舅舅辦事還是有些能耐的。他也是看中的,這次的事情辦好了,算是舅舅立了一功,將來新政權成立。舅舅不僅無罪而且有功……也算是為國為民做了件好事。”
女人終究是愛錢的,雖然陸建章家並不窮,但陸妻看到了這八根黃澄澄的金條,如何能不動心,當下給陸建章敲邊鼓:“老爺,玉祥難得來求你辦事,你就幫幫他吧。”
“事情很簡單,舅舅現在不是已經全權負責全城的治安嗎,只要您給下面打個招呼。今天拂曉時分,命人打開東門,放幾個人進來,事情就算辦完了。”
陸建章原本還以為讓他去殺袁世凱或者段祺瑞呢,沒到只是放幾個人進城而已。但是,他心裡未嘗也沒有待價而沽地意思。隻平淡地說:“玉祥,現在非常時期,城門還有江朝宗這關要過。”
“舅舅就不要和我打馬虎眼了。”馮玉祥笑了起來,“江朝宗執掌步軍統領衙門、負責京城治安是不錯,但那是明面上用來騙騙老百姓的,誰不知道江是趙秉鈞的人?”江朝宗原本在袁世凱手下資歷不深,慈禧死前剛剛被袁世凱口頭上委任為署正定府,但還未及上任,攝政王載灃監國。以足疾為借口奪了袁世凱的兵權。江轉而投靠鐵良。袁世凱面上雖然不介意,心裡卻認為江並不可靠。辛亥時。鐵良倒台,江再次投靠袁世凱受到冷落,隻好拚命巴結趙秉鈞,謀得步軍統領一職,執掌京城治安大權,但袁世凱看不起江,遇有緊要事,還是讓陸建章去辦。
這層微妙地關系早就為趙秉鈞交待得一清二楚。所以馮玉祥一下子便戳穿了對方地“借
看來北疆方面地情報很到位啊!陸建章一邊心裡感歎。一邊不自禁地問道:“只要開了城門就可以?”
“正是……只要舅舅睜眼閉眼就可以了。剩下地事情我們做。”痛苦地思索了半天。鬥爭了半天。陸建章終於下定了決心:“好。我乾!”
漆黑地夜空中。近十艘飛艇排成長長地一列縱隊朝北京郊外飛來。沉悶地聲音卻沒有驚醒下面地小民。這一帶本來就是農田。人跡罕見。在這種好夢時分。更不有人閑著無聊觀察天象。那是相士和天家地活。小民隻管睡覺就可以了。
為了謹慎起見。飛艇降低了高度。發動機也陸續關掉了。依靠著風力地推進而緩緩前進。帶隊地劉翼奮力地在尋找地面地標記——那三堆篝火。可惜地是。盡管他瞪大了眼睛使勁用望遠鏡瞧。還是沒有發現聯絡信號。
他地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掏出懷表一看。指針已指向了三點三刻。要是不能如期與當地預先埋伏地騰龍社成接上頭。個行動有前功盡棄地危險。其實。他所不知道地是。地面上地人同樣在盼著他們到來。馮玉祥從陸建章家告辭後。立即將成功地信號發給了聯絡人。然後通過在北京地秘密電台將電報同時發給沈陽大本營和唐山守軍。個過程雖然有些急促。但畢竟是一氣呵成。
“隊長,你看……”駕駛飛艇的小田手指西北方,“那裡隱隱約約有亮點,應該是接頭的地方了。”
“是嗎?我看看!”正煩躁不已的劉翼如同三伏天吃了冰棍般的舒心,立即降低高度朝下探去,三堆呈“品”字形排列的篝火在望遠鏡的視野裡清晰可見。
“好家夥,總算找到了。”劉翼興奮不已,“通知各艇,降低高度,準備繩降。”
通訊立即發出燈光信號。後面的飛艇見狀都一一執行了命令。降落準備地是片空曠的野地,突擊隊們按照平時訓練地要求,一個個依次從飛艇吊籃下放地繩索上降落下來,十來艘同時繩降的場面相當蔚為壯觀,只是黑夜中為了隱秘,大家都不發出聲音,只有雙手抓住繩索“索索”地聲音。眼看大批的突擊隊從天而落,下面的接應者也是興奮不已。
“口令!”
“討袁護國!”
“誅滅國賊!”
對上了暗號後,突擊隊已經排成齊的隊列聽候指示。
“弟兄們,根據內線消息。陸建章已答應為我們開東門,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大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要做好強攻的準備。一旦發現有詐立即攻城。”聯絡人接著說道,“現在,我帶路,全速向預定地點挺進。”
“是!”接受命令的呂隊長應聲答道。來之前已經交待過,個行動路線、安排一律聽從聯絡人指揮,具體戰鬥由突擊隊自行掌握,萬一行動失敗,全線向東路撤退,不可戀戰和硬拚。
腳步聲“刷刷”響,不愧是突擊隊,在身負重物進行越野跑的情況下,速度依然能跟得上聯絡人飛快的腳步。支部隊呈戰鬥隊形散開。朝北京城直撲而去。
已經快五更天了,陸建章借口檢查城防,從三更開始就進行了遊蕩,一直檢查到這裡。眼看頂頭上司來了,站崗地警察和憲兵一個個強打起精神,站得筆直。
“弟兄們辛苦了。兄弟來看看你們。”陸建章滿臉堆笑,和平日嚴肅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一邊和帶隊的官長寒暄,一邊指示著幾個心腹手下散發酒肉。
一看陸建章這副舉動,下面的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今兒個是怎麽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不是?不過眼看陸處長這副模樣,應該是真心地,眾人守了,早已又累又餓又困。眼下突然來了美酒佳肴。豈能不動心?略微推辭了一番後,就開始了掃蕩。
陸建章一邊陪他們喝酒。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響動,酒裡早就做了手腳,不一,城門站崗的所有官兵都喝得爛醉如泥,沉沉地進入夢鄉……
“咕咕”城門外響起了這種特有的聲音,正等得有些焦急地陸建章大喜,連忙也回了一串“咕咕”聲,雙方接上了頭。“你們是幹什麽的?這麽早城門還沒開呢?”
“官爺,我們是做小買賣的,趁早佔個好地方。”聯絡人按照事先約定開始了回答。
眼看暗號已經對上,陸建章連忙命令幾個心腹打開城門,“咯吱”聲響過,作為先導的突擊隊呈警戒隊形,緩緩地通過了城門,聯絡人和呂隊長看見那些爛醉如泥的守城官兵,確認沒有埋伏後,朝後面示意,呼啦一下子湧進了大批的突擊隊。陸建章目瞪口呆,原本他以為最多不過十來個人,現在細細一看居然有14余人,陸的心腹也大為驚駭,這麽多人要是放進城去,該攪起多大的驚濤駭浪啊?
“陸處長,多謝你的協助,功成之後,秦大帥是不忘記你地。記住,從現在開始,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有可能的,最好叫你的弟兄們機靈些,不要往我們的槍口上撞,不然……”呂隊長搖晃著手中的駁殼槍警告似的告知陸建章。
陸建章抬眼望去,所有地突擊隊都是頭戴黑色頭套,只露出兩個眼睛,甚是嚇人。手中都是長短槍結合,手中是短管形步槍(比98K還要短),腰間別著駁殼槍,胸前是鼓鼓囊囊的兩個子彈帶,後面則斜挎著4枚手榴彈(有些人則是槍榴彈),只有手元年式輕機槍的人才沒有短槍、子彈帶和手榴彈,但是他們的腰間則綁著兩個彈夾,完全稱得上裝備精良。陸建章心,警察就幾杆破槍,連機槍都沒有,就是管“閑事”也是有心無力。
“那是,那是……”陸建章堆著笑,目送著突擊隊朝總統府方向跑去,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清晨的北京城開始慢慢熱鬧起來,做小生意的商販,走街串戶的貨郎,倒馬桶的清道夫都已開始了他們的忙碌,所幸行人倒是幾乎沒有,突擊隊推進地速度極快,齊地步伐踩在青石板的大街上鏗鏘有力,讓人無形中肅然起敬。他們手中地槍杆,則是最好的開路證明,所有迎面過來的人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乖乖地讓開道路。突擊隊在向導的帶領下迅速地朝目標點接近,絲毫不顧及周圍民眾的眼光和指指點點議論。北京城的民眾畢竟是經過市面,看見這支有些嚇人的部隊經過,只是略微有些慌亂而沒有失態。一個早點攤上,幾個清晨起來遛鳥的老者目送部隊經過, 居然還能哼一段“捉放曹”,心素質好得令人刮目相看。
經過一天的休息和治療,袁世凱的身體情況有了好轉,特別是北路護已經推進到北京城下,他絲毫不敢懈怠,一清早起來剛剛吃完一大海碗面條,就開始了辦公。只是剛坐定不久,就有人報副總統黎元洪來訪。
“他來幹什麽?”袁世凱有些疑惑,但還是讓人客客氣氣地將黎元洪請了進來。
“元洪參見大總統。”
“黎公來啦,請坐,請坐。”
“今日元洪來見大總統,一來是聽說大總統貴體有恙,特地趕來看望,二者是就目前局勢,向我大總統進言。”黎元洪自來北京後,就一直處於袁世凱的掌握之中,老袁說要方他就得方,老袁說要圓他也只能跟著圓。
“我的身體嘛……黎公也看見了,沒什麽大礙,至於說進言,我也很聽聽你的高見。”袁世凱指著窗外廣場上正在充氣的飛艇,“現在戰事激烈,局勢緊張,我待要坐飛艇去前線視察,正好和黎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