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承認,北風計劃將第一攻擊波指向關東州的碼運輸系統是非常明智的,在大谷率領日軍殘部狂奔時,從國內來的增援師團正陸續抵達大連和旅順,就因為被炸壞的碼頭,日軍運輸艦無法靠岸,只能用小商船接駁,人倒還好,那一批批裝備可是費了鬼子老鼻子力氣。
原本3個小時就能卸載完畢的先遣大隊,用了8個小時還沒有全部卸完,而後面的運輸艦仍然一艘一艘地湧來。當然,鬼子也趕上了好時候,國防軍的飛機突擊群因為要分心照顧尚未完全覆滅的鬼子殘部而放棄了對關東州的襲擾,否則,這一船船運輸艦還不是最好的活靶子?
一直延續了0幾個小時的擁堵與焦躁,最後,日軍指揮官忍耐不住了,為了加快登陸速度,下令將6艘商船全部鑿沉在防波堤近岸,然後再配合搭設浮橋,想方設法造出了一個從岸邊伸進海裡的人工碼頭。雖然這個碼頭不能與原有的固有碼頭相提並論,但比起小船接駁,速度卻是大大加快了。
碼頭上,中國苦力們默不作聲地將一件件貨品從船裡運出來,踩著顫巍巍的腳步依靠人力背負到岸邊。箱子裡面,很可能就是鬼子用來屠殺中國人的炮彈和子彈,但是,誰也無能為力。日本的碼頭那摩溫這幾天也是急紅了眼睛,看著誰稍微慢一點就一皮鞭抽過去。苦力們本來穿著的冬衣就是又破又爛,一皮鞭下去,全部是柳絮橫飛,血痕累累,人也被抽倒在地。
怒火,在心中翻騰,眼裡,投射出的全是仇恨的目光,哪怕是最麻木不仁,最卑微下賤的苦力,他首先是一個中國人!
在碼頭苦力中,悄然隱伏著騰龍社的人馬,在這個身處戰爭一線,甚至直接關系到雙方力量對比地戰場裡,騰龍社牢牢掌控著情報資源,掩護他們的是周圍數千名毫不起眼的中國苦力以及那一顆永不磨滅的民族心。
遼陽戰事的進展和結局,苦力通過各個渠道都已經知道了,他們知道小鬼子吃了癟,知道岡市老鬼死在了遼陽郊外,知道了幾萬小鬼子如喪家之犬一般逃離了遼陽。
在這樣的激勵和鼓舞之下,那摩溫那幾鞭子還真不算什麽。
“鬼子運下了小炮門,大炮門,重機槍6挺……”兩個苦力在看似最正常不過的交錯中,迅速將情報傳遞了出去,他們知道,他們所做地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同樣災難深重的兄弟姐妹。
曾幾何時,聽到國防軍步步後撤,聽到遼陽城酣戰不休的消息,這群漢子的心抽緊了,他們深怕歷史的那一幕重演。但是,當北風吹起,熊式轟炸機挾裹著威力巨大的航空炸彈迎面而來時,他們不由得在心中大為叫好,甚至於在最簡陋的窩棚中,夜裡都有會心的微笑——他們知道,有人會幫他們教訓鬼子。
誠然。有地弟兄在彈片橫飛中喪命。但誰也不會把這筆帳記在國防軍身上。這不過就是對小鬼子地新仇舊恨罷了。這群質樸地漢子甚至期望。這樣地炸彈越多越好。自從年前淪落敵手後。哪怕一絲一毫故國地信息和問候都沒有。乃至於所有人都忘記了這是中國地土地。這番從天而降地炸彈。卻是勾起了所有地塵封往事。
這一切。真好!
—原來。鬼子也是會死地!
—原來。鬼子也是會吃敗仗地!
—原來。鬼子也這麽害怕國防軍地槍炮、飛機和炸彈!
民族意識蘇醒地萌芽。在底層民眾地心中悄悄生根發芽……
蔣方震的話說對了一半,事實上,對中日遼東大戰感覺更敏銳地,還有英美的觀察家和駐外使節。當天津、煙台、秦皇島等各處渤海灣地海關、港口開始運轉之後,他們就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雖然,中日雙方沒有一絲一毫關於遼陽大戰地信息透露,但憑藉著這一點,足以斷定在這場戰事中誰是勝利的一方。
眼下,除了浩浩蕩蕩沿著南滿鐵路南下殺向關東州地國防軍精銳外,其余外圍部隊迅速接管了在遼陽戰前淪落於敵手的城鎮。
那些為虎作倀的漢奸,那些妄圖反攻倒算的遺老遺少,那些企圖靠出賣中華民族利益來博取侵略者歡心的叛國分子遭到了應有的懲處。遼陽以南的各處城鎮,許久不見的王師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又殺回來了,在侵略者鐵蹄下呻吟了三個多月的老百姓,又有了他們的
——這一次不是20年前,大清被日本鬼子攆著跑,0年前,日本鬼子和俄國鬼子在咱們的地盤上大打出手,我們卻只能躲得遠遠。這一次,咱們終於站起來了。
此刻的遼陽城中,一場特殊的勝利閱兵正在隆重舉行,廣場上,沒有整齊劃一的步伐,沒有嶄新簇藍的軍服,便連在前首引導的軍旗,都是遍布彈孔,充滿硝煙與塵土,但每個人的精神氣都是異常飽滿,寫就了豪情與壯志。
在部隊的最後,是被刺刀押解著成行而行的日軍俘虜,曾經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就這樣淪為了階下囚,耷拉這腦袋參加了獻俘儀式。遼陽,不僅是中國最具近代化特征的城市,更是見證了民族不屈與國防軍精神的城市。
人群中的沈麒昌熱淚直淌,他拒絕了主席台觀禮的邀請,他隻想在人群中,和遼陽實業的工人在一起感受這份來之不易的勝利,體會與國防軍一起跳動的脈搏。5年的經營,他擁有了這份龐大而可觀的產業,5年後的這場戰爭,則讓遼陽實業結結實實地淬火了一次。
事實證明,遼陽人是不可戰勝的,這種不可戰勝既體現在不屈不撓的鬥爭精神上,更體現在日以繼夜的生產上,每一發用於消滅侵略者的子彈,每一枚用於報仇雪恨的炮彈,都凝集了遼陽人的智慧與勇敢。
在“遼陽軍萬歲”這5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背後,見證著0萬遼陽人的眾志成城。
“沈老……”旁邊有人低聲道,“東京來了消息,說日本內閣想通過非官方渠道對華進行接洽,滿鐵總裁後藤新平還給您發來了親筆電。”
“讓他們等幾天吧,等我回了北京再說。”沈麒昌一擺手,“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等了三個多月,讓他們多等幾天算不了什麽。”
“那電文怎麽回復?”
“就說我在遼陽視察產業、慰問工人期間不幸累到,正在調養生息……”沈麒昌眨了眨眼睛,“你看,我的病是不是很重?”
哈哈哈哈!
北京,總統府。
這是中日遼東大戰拉開架勢後朱爾典第一次前來主動拜訪秦時竹,賓客見面,非但沒有任何尷尬,反而顯得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饒是秦時竹在心裡將朱爾典全家問候了一遍,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的涵養和偽裝——這老狐狸真是沒治了。
“閣下,聽說,國防軍在遼陽舉行了勝利閱兵式?”朱爾典這次沒有再扯天氣和交情,上來就是正題,看來也是著急了。
“貴使的消息倒是很靈通。”秦時竹也不否認,隻淡淡說道,“一小撮宵小犯邊,我國防軍奮起殺賊,僥幸小勝……”
朱爾典是中國通,哪裡聽不懂這些話,當時就皺起了眉頭——整整6個師團,居然說是僥幸小勝,那大勝該如何?
當然,這話是問不出口的,他只能報以淡淡一笑,仿佛只是偶然提到這事一般,話鋒一轉便轉到別的話題上,“聽說各處海關已經開始清關,涉外貿易都逐漸恢復正常……”
難道朱爾典這麽忙的功夫來找自己只是為了對貿易恢復正常表示祝賀?秦時竹有些狐了,他原本以為朱爾典會扮演中日之間爭端調停人的角色,他也做好了這個準備,現在看來,實際情況和料想的有一些偏差。
“有勞閣下費心了,這是衝突造成的不和諧,不過還好,又逐漸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來。”秦時繡打著太極,心裡卻在思量,難不成朱爾典還負有其他使命?
“不知道閣下對中國與大英帝國之間的貿易,特別是工業品貿易有沒有濃厚的興趣?”
“貿易?”秦時繡一愣,追擊便回神過來,“這事你不應該找我,你應該找我的嶽父,你們也是老熟人了。”
“聽說沈先生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我不便去叨擾他,而且,這次貿易的標的異常特殊,沒有您的首肯,這筆交易是無法實現的。”朱爾典靠近一步,“鄙國不幸,在歐洲慘遭德國蠻橫的侵略,鄙國軍民正奮起抵抗……不過,侵略者蓄謀已久,武備齊全,鄙國雖然以最大的忠誠和勇敢進行作戰,但仍然在裝備上捉襟見肘……希望……”
只是,今天朱爾典怎麽說話都這麽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