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在院子外挖了一個坑，將周文才的屍體埋了進去。

打坐休息好的燕赤霞走出廂房，見到這一幕後有些感慨。

這小子人雖然傻乎乎的，又不會哄姑娘開心，但心地的確善良。

想到這些年行走江湖的種種見聞，燕赤霞越發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多需要一點善意的。

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但惡人必須得到懲罰。

“其實就算你不埋，過一段時間後，他的屍體也會消失不見的。”

燕赤霞聲音輕柔，嚇了王羽一跳，總感覺怪怪的，很變扭。

“入土為安而已，無論他生前是什麽樣的人，死了就一切都消散了。”

“呵呵，那你這就說錯了，人死之後，還要接受審判的。不過那一套方法和我們觀念不同，所以不提也罷。”

燕赤霞輕笑了一聲，“天色也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剛才去看了幾個姑娘，她們只是昏迷了，睡一覺就好了。”

王羽點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一夜無話，直到天明

……

陰暗的房間內，王正氣正躺在地上打滾，他的神色很痛苦無比，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個木雕被擺在書桌上，煙霧在它身上遊走，看起來詭異而又恐怖。

一刻鍾後，王正氣終於有所好轉，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跪倒在木雕前。

“主人，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然而他話音，人就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鞭子抽了一下，直接往旁邊摔了過去。

木雕身上籠罩的煙霧化成一排字。

“再有下次，死！”

遠比上次長的字跡，足以證明那位的憤怒，王正氣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知道煙霧散去，他才敢抬起來頭來，心中的怨毒簡直要把王正氣逼瘋。

上次推王羽下水，明明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這次為了求穩，他連苦心收集的煞氣都用了，就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而且之前的局勢，連老天爺都在幫他，燕赤霞被林隱寺隱藏的魔族拖住，只要殺了王羽，再去給王浩然安排一個鬱鬱而終，一切就完美了。

但王正氣千算萬算，偏偏沒算到王羽居然直接徒手就把黑煞屍給殺了。

這件事給他帶來的衝擊，簡直言語難以形容。

王正氣越想越氣，越想越絕望，連黑煞屍都奈何不了王羽，那麽他天天祭拜眼前這個邪神，又有什麽意義?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猛地爬起身來，抓住木雕狠狠往地上一砸，頓時將其砸的四分五裂。

然而這還沒完，王正氣在那位邪神反應過來之前，從書房裡拿出一塊帶血的布條，一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液體，以及一個馬桶。

木雕破碎後，淒厲刺耳的慘叫響起，王正氣強忍著不適，將手裡的東西一一倒了上去。

頓時，一切異象消失。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的汗水刷刷的往下掉。

“呵呵，嘿嘿，哈哈哈，死吧，一起死吧，殺不了你兒子，老子直接殺你。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王正氣滿臉癲狂，在書房裡一通打砸。

等平靜下來後，他從懷裡拿出個已經掉色的木簪子，輕柔的放在掌心，眼中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花娘，花娘，我馬上就能去陪你了，別急，就快啦。”

在他看不到的世界裡，有個白衣女子正在搖頭哭泣，嘴裡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麽。

如果王正氣在這裡，就會明白，她原來是在告訴他:“生生世世，與君不離。”

……

次日清晨，王浩然坐在院子裡，

此時天光大好，朝陽映照在露水上，反射出一片斑斕。他閉上眼，感受著這一切，心裡想的卻是二弟王正氣。

都說長兄如父，王浩然其實很明白，自己這個弟弟一直還記著當年的事，活的很痛苦。

他一直都想從別的方面補償，但無論做多少，都能感覺到王正氣隱藏在眼神背後的怨毒。

出神間，忽然有下人過來稟報，“老爺，二爺來了。”

王浩然睜開雙眼，便看到王正氣充滿了輕松的臉，這在他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二弟，你這是…”

“呵呵，想通了一些事。”

下人搬來椅子，兩人相對而坐。

王正氣輕聲道:“這麽多年了，直到昨天我才明白一個道理。”

“哦?是什麽?”王浩然好奇道。

“咱們做人做事，一定不能畏首畏尾，都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句話真的沒說錯半點。”

“為什麽忽然說起這些?”

“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王浩然從懷裡拿出一壺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王浩然滿上。

“你我兄弟二人， 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喝過了吧?來，我敬大哥，前塵種種，煙消雲散。”王正氣舉杯，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

王浩然愣了，半晌過後回過神來，眼睛裡意味很複雜，但沒有說什麽，直接拿起酒杯，與他碰了碰。

然後一口喝乾。

“酒裡有毒。”

“我知道。”

王正氣愣了，隨即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喝?”

“因為你是我弟弟。”王浩然神情淡然。

“下輩子，我可不想再和你做兄弟了。”王正氣嫌棄道。

“我也不想。”

“這樣最好，我要去見花娘了，大哥。”

“那我該去見誰?”

“誰知道你，不關我的事。”

“你還是一點沒變。”王浩然笑罵。

王正氣想說些什麽，但體內毒性發作，一口黑血噴了出來，直挺挺的倒在椅子上。

他只能徒勞的呢喃幾下，根本沒頭髮出聲音。

王浩然輕輕閉上眼，等待著終結時刻的到來。

然而直到下人發出尖叫，呼啦啦湧來一大群人時，他也沒有什麽異常變化。

到了此時，王浩然哪裡還不知道，他的酒裡根本就沒有毒，真正的毒，其實被擦在杯子上。

他看著王正氣的屍體，楞在那兒半晌說不出個字來。

良久之後，院子裡響起了蒼涼的哭聲。

王正氣昨晚想了一夜，終究還是沒有對自己這個哥哥下手。

往日裡的憤恨，在他決定打破木雕，以及了卻自己生命後，都變得那麽不值一提。

其實他最後想說的，和花娘一摸一樣。

“生生世世，與卿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