鎧自從來到上郡城的鐵匠家就沒有踏出過院門,現在走在街上對周圍充滿著好奇,左顧右盼不停的打量四周,仿佛周圍都是一些天外來物。
視野裡的那些石子鋪平的道路,吆喝的商販,斑駁的城牆,鱗次櫛比的房屋……都是在沙漠裡面見不到的。
走了一段距離後,卻又看到了一些異樣。
那些鱗次櫛比的房屋塌陷了多處,好像被巨人刻意踩踏的一般,每走一段距離就能看到整片塌陷的地方。塌陷的房頂漏出破碎的家具,家具上面有些許淤黑黏稠,看上去像乾涸了的血跡……
損毀的房屋附近有著幾堆燒過的紙灰,邊上撒落著零散的紙錢,些許被破壞的房屋上面攀爬著幾個工匠,正有條不紊的將手裡的青瓦擺在屋頂。
那些被破壞的地方看起來或是被巨大的重物撞擊,或是被巨大的隕石砸平,那些建築看起來並不破敗,應該被破壞的不久。
而那些被破壞的地方卻讓鎧感覺道一絲熟悉。
“王大哥,那些房屋是……怎麽回事?”鎧指著遠處修葺房屋的人群問道。
“那都是妖獸弄的。”鐵匠表情有些凝重,“沙漠裡跑出來的妖獸,僅三隻就把這裡破壞成這樣,死了近千人!”
果然,怪不得有一絲熟悉的感覺,鎧心想。
旁邊的鐵匠挑了挑眉,似是想到了什麽,斜了一眼鎧,“這下你還敢說自己是在沙漠靠吃妖獸活下來的嗎?僅僅三隻就把上郡禍害成這樣,就憑你這單薄的體格,估計連對方的手指頭都碰不到。”
經過幾天的相處,鐵匠對這幫手也有了一些了解,什麽都好,就是有些癔症。總說他是在沙漠裡流浪,靠獵殺妖獸為食。
這在親眼見過妖獸發狂,還親身體驗過妖獸屠城帶來恐慌的人眼裡,無疑是癡人說夢。
那些妖獸有著如鐵塔般的肢體和鋸齒般的獠牙,再加上如風般的速度,即使搭上半城的捕快也撐不過三息,那妖獸僅僅來了三隻就變成了這上郡城的噩夢。
單靠一人能製伏妖獸?別開玩笑了!
就連鮮嘗敗績的守軍將領花木蘭都是折損五百精英才將妖獸戰退,並且還沒有達到全殲的成績,兩死一傷就已經讓上郡的百姓歡呼了數日。若不是有守軍在附近駐軍,估計上郡的百姓早就棄城而逃了。
所以在鎧說他是靠著狩獵妖獸為生的時候,鐵匠總想一巴掌呼在對方臉上。
若不是顧及秦漢和花木蘭的面子,估計這小子的臉已經胖上一圈了。
鎧無奈的笑笑,不知道該怎麽接茬,自己說的都是真的但無奈對方不信,又不能拉出一隻妖獸證明,只能尷尬的咧了咧嘴。
鐵匠發現鎧的表情不像被嚇到的樣子,嘴角抽了抽,這小子……病的不輕啊!
“總之,你以後不要隨便說自己曾靠妖獸為食就行。那些妖獸……”
一說到那些妖獸,鐵匠的回憶裡就會出現一些陰影,臉上都透著些許陰鬱。
昔日的故友被踩成肉泥,堅固的房屋被撞成瓦礫,抵抗的捕快被咬的的嘎吱作響,他們的慘叫聲現在仍不絕於耳,仿佛這些事情就發生在剛才。
鎧見到鐵匠開始了沉默,剛才紅潤的臉現在已經變的慘白,擔憂的拍了拍鐵匠的肩膀,“王大哥,你怎麽了?”
王鐵匠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乾笑了下,“算了,不提也罷。走吧!”
鐵匠說完,繼續向前走去,而手心卻毫無可查的抖了一下。
……
倆人拐過一個街角發現前方路上突然人多了許多,一群人擋住路的中央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見有熱鬧鐵匠帶著鎧也湊了過去。
鐵匠拉著鎧走擠到了人群中心,看到一個跪在地上的少女,女孩一臉肅穆,眼簾下垂,面有菜色,不過模樣看上去還算清秀。年齡大概在十三四歲左右,身形消瘦,一身的汙濁,破舊的衣服上面還打著許多補丁,在她身邊則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婦人,看起來時日無多。
女孩身邊立著一個寫著‘賣身’的牌子。
鐵匠活了三十多年,憑借閱歷,當然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走入絕境才出此策,自己想要幫忙無奈能力有限,無法給予什麽幫助。鐵匠歎了口氣,從袖口掏出了幾個銅板放在少女面前,收回手時聽到了弱弱的‘謝謝’二字。
放完銅板,鐵匠看了看那抿著嘴的少女,回身拉著鎧離開。鎧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有些不解,忍不住問道:“那個孩子是…?”
“唉……要麽是兵亂逃城,要麽是馬賊搶劫,估計其余的家人都死在了意外吧。”鐵匠說著,眼中帶著些許憂傷,“那老太婆或許是她最後的親人了,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加上妖獸橫行…唉…活著難啊。”
鎧面有憂色,“那她以後…”
不等鎧問完,鐵匠便接道:“放心吧,這城裡的大戶雖然不多,倒也不是沒有,說不定哪家大戶看上就收入門裡當個丫鬟了,日子反而好過些,咱們這種人買了,反而嚼人口舌。”說完這話,鐵匠的眉頭舒展了許多。
“走吧,去喝兩杯,別因為那孩子攪了興。”鐵匠說完就拉著鎧繼續向著路的一側走去。
兩人穿街過巷,來到一處不算太大的酒肆,店門上的牌匾刻著“吃了不餓”四個大字。鎧看到這四個大字的時候,嘴角抽了抽,心裡腹誹了兩個字。
說的廢話。
鐵匠卻不以為然的嘿嘿一笑,“到了。”
兩人進屋之後,鎧打量了一下四周,十張桌子有大半坐著客人,嘈雜的人聲像極了街角的鬧市,跑堂滿頭大汗也不急躁,對著客人躬身微笑吆喝著客人點的菜肴,桌子上晶亮的油光似乎證明著這處小店的興隆。
兩人找了個空桌坐下,鐵匠揮手把吆喝的跑堂喚來,點了幾個小菜,兩壺燒酒。
等跑趟離開,鐵匠笑道:“小子,這裡地方雖然小,但菜的味道地道,量也足,不像那些裝修的和王府一樣的地方,一盤沒炒熟的白菜都得要你幾十文錢。”
鐵匠說到這裡,不由的回憶起了前陣子那硬拉著自己去那高檔酒樓吃飯的商人,心頭便不停的念叨敗家。
他與那商戶本無交集,因為他順手幫了那商戶一個小忙, 商戶給錢他不肯接,商戶才生拉硬拽把他帶到了宴請貴客的酒樓吃飯。
在這農耕民忙的季節,自己忙的昏天暗地一月最高的收入方才不到一兩銀子,市集上最貴的白米也才二十文一鬥,那天商人宴請自己,竟然足足花了二兩!他也是結帳的時候看過菜單才知道,原來那裡消費居然如此高昂。
看著那商戶交錢,鐵匠都替那商人感到肉疼,要是他有十兩銀子就能在這城裡買個大宅院,還能將那無處下腳的鋪子擴建一倍了。
如果真的吃到什麽珍饈美味也就算了,那頓飯除了那盤子裡的菜擺的稀奇,跑堂的變成了靚麗少女外,其他的也沒什麽新奇,那盛菜的盤子還小的可憐…
“二兩啊,一頓飯就吃了兩個月的工錢…那些酒樓,真特麽黑。”鐵匠一副肉疼的表情自言自語道。
鎧雖然不明白鐵匠在說什麽,但也點了點頭。
等小二將酒菜從鎧炙熱的目光中端來之後,兩人開始了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倆人的臉都微微有些泛紅,說話的時候連舌頭也大了一圈。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鐵匠再說。
“王大哥,你看起來和那守邊防的軍隊很熟,還沒問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鎧好容易插上話問了一句,順便用筷子夾住盤子裡最後一塊雞肉。
看著鎧搶了先機將盤子裡最後一塊雞肉送入嘴裡,鐵匠將被截了目標的筷子收了回來。聽得鎧問起這個,鐵匠笑意散去,直了下脊背,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要說很久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