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畢竟是聰明人,聽到這個疑問句開始,他就能夠想到,自己的情況大約不簡單了。
這三個人,貌似是因此專門找上來的。
但他並不害怕。
相反,他沉寂已久的心臟開始緩緩跳動起來,感覺到了……希望。
一年多以來,他曾經四處奔波,擺放各大名醫,就為了弄清楚自己的病因,然而不論是聲名赫赫的專家也好,還是某些民間流傳的奇人異士,經過一番檢查後,也只能搖搖頭說找不到病因。
他的身體很健康,但卻在不斷虛弱。
他的身體很健康,外貌特征卻在發生巨大的改變。
這是何等的操蛋!
一個兩個,他還能氣憤地罵對方庸醫,但見過的所有醫生都這麽說,他還能怎麽辦呢?也就只能認命。
這些都是外界因素,其實都還好,如果他對自己的生命足夠看重,以他家的財力,完全可以支撐他踏遍藍星的土地,去尋找一份希望。
最終讓他選擇放棄,在家等死的,是另外一個原因。
他的兒子,張祥。
自己身上發生的轉變,和兩年前兒子剛剛回來時是何等的相似,從得病開始,他就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虛弱,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因為承認了,自己就變得和兒子一樣,變得怪異,變成只能躲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生食……
妻子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兩人都心照不宣,從未提起。
張宏不想變成那樣,他可以為了兒子不擇手段,但不是沒有底線的。
他是人。
本來繼續這樣下去,或許用不了一個月,他就會徹底餓死,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想到就在這時候,
他們來了。
“如果不是病,是什麽!”
張宏拚盡力氣,握住夏仁的手,仰頭大聲問道。
站在門口的兩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秦芸和劉秀秀想要衝上前去,保護夏仁,但是後者抬了抬手,示意不用。
“你知道這是什麽病嗎?”
夏仁想了想,反問道。
如果劉老太、李軒、方斌這些感染體都還在世,看到他這幅表情和語氣,肯定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直接拚命了。
這些都是血與淚的教訓。
張宏畢竟從沒和夏仁接觸過,聽到後冷靜了一下:“你也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只是問問你知不知道。”
夏仁心裡松了一口氣,就怕你知道。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認真說道:“嚴格來說,這已經不能簡單稱為病症了,這是一種瘟疫。”
“瘟疫?”
張宏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詞他當然認識,可自從最高聯盟政府成立以來,瘟疫這種東西,就幾乎等同於傳說了,因此被對方猛地提出來,還是有些震撼力的。
“那你們的身份是……”
夏仁一字一頓,嚴肅說道:“我們是……瘟疫醫生。”
“你得的是一種新型瘟疫,因為患者通常會表現出詭異的外貌特征,形如厲鬼,所以我們給它取名叫做“食屍鬼”。它已經悄悄在人類世界擴散開了,這種瘟疫本來極其罕見,並且幾乎無藥可醫,如果疫情嚴重,整個人類社會都有覆滅的危機,而我們,就是專門處理這種瘟疫的人。”
劉秀秀在後面悄悄撇了撇嘴,這家夥忽悠人的功底一點都沒有減弱,這就把食屍鬼三個字給圓回來了。
秦芸則是在認真聽講,羅邊樹的事情讓她認識到了自己能力的缺陷,不是完全說什麽別人都會信以為真,如果自己有一天也有這種說服人的功底,那麽夏仁就能輕松一點了。
張宏哪裡聽說過這種隱秘,自己得的病竟然和人類社會的存亡掛鉤了,他雖然下意識地有些懷疑,但瘟疫醫生這種聽都沒聽說過,但似乎很高大上的職業直接將他唬住了。
“有那麽嚴重嗎?”
張宏本以為這是家族遺傳病,是基因缺陷導致的,現在不得不擔心起自己兒子的安慰來。
“事情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
長期積攢下來的豐富經驗,讓夏仁僅憑對方的表情,就能判斷出他已經開始信任自己了,於是更進一步直接問道:“你的身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印象中有沒有跟你相似狀況的人,亦或是外表和行事都比較古怪的人和你接觸過?”
“這個……”
張宏還在猶豫,問道:“你們到底有沒有治療的方法?”
“我不能跟你保證。”
夏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說道:“這種瘟疫是會不斷進化的,我們至今已經發現它在不同宿體身上展露出了迥異的特性,很是棘手,只有詳細了解病情,我才能夠下判斷。”
張宏本來就是在試探對方所言是否屬實,沒想這個年輕人並沒有一口答應,反而表現出沒把握的樣子,先給他頭頭是道的分析了一遍,最後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這是什麽?這就是專業的表現啊!
那些只會說好聽的,一點也不講風險,恨不得趕緊替你下決定的人,通常都是另有所圖。
自認見多識廣,人生閱歷豐富的張宏終於能夠完全信任夏仁,說道:“其實我家裡並不只有我一個人得了這病,我兒子也有,並且比我還要嚴重。”
三人都有些意外,夏仁問道:“你兒子?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能夠詳細講講嗎?”
張宏面色掙扎,這是他們家最隱秘的事情,這樣告訴一個外人,他還沒有徹底決定好。
“罷了。”
長歎一口氣,張宏終究不想放掉這一絲希望,說道:“那是兩年前……”
接下來的五分鍾內,他用簡短的語句說出了一切的起因。
……
……
兩年前的夏天,張宏夫婦本來打算第二天去機場,接從魔都大學畢業回來的兒子,卻沒想到就在當天深夜,他們的房門就被敲響,渾身是血的張祥回來了。
張宏夫婦在驚訝之余,趕緊讓兒子進屋,隨後發現張祥的外表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的犬牙很尖,指甲很長,皮膚蒼白得不成樣子,更加重要的是,母親羅燕在為他清洗換下來的衣物時,在上面看到了某些組織碎塊。
第二天,本來是接機的日子,因為兒子提前回來,一家子人並沒有什麽安排。
張宏有看新聞的習慣,於是在這天早晨,他看到自己家附近,昨晚新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分屍案,遇害人部分身體組織消失,疑似被野獸啃咬,下落不明。
第一時間,他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兒子,發現兒子也在看著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某些事的答案,就已經無須多問。
在經歷了一段黑暗的日子後,他們終究要考慮接下來的生活,兒子不進食就會死,然而不論是殯儀館,還是醫院,都不知為什麽對屍體的把控極為嚴格,他們根本得不到穩定的屍源,於是在母親羅燕的拍板下,曙光中心很快建立起來了。
羅燕一開始的計劃本來是將兒子先放置在那棟關押學員的小樓裡,可是不到五天的時間,那棟樓就成為了血腥地獄,第一批學員幾乎全滅,沒死的人也全都變成了瘋子,若不是羅燕的哥哥羅邊樹出手,這件事根本壓不下去。
他們不得不改變計劃,在遠離市區的地方建造一棟隱秘的樓房,居住在這裡,屍體由卡車定時運送過來。
就這樣,持續了一年左右。
這一年的時間裡,張祥的身體漸漸恢復了原來的模樣,除了皮膚的顏色,其他都與正常人無意,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負責把屍體給兒子搬進地下室的父親張宏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可怕的變化。
他有時能夠聽到耳邊回蕩著晦澀難明的低語,夜晚睡覺時總能夢到光怪陸離的可怕景象,並且偶爾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怪事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密集,他開始感覺到自己心底擁有了某些恐怖的渴望,這令他感到恐懼。
壓製這種渴望的同時,他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現在。
……
……
張宏的敘述中隱瞞了許多信息,比如兒子的進食癖好,以及曙光中心,直說了張祥怕光,所以把他關進了地下室,這一關就是兩年,從沒放出來過。
夏仁當然能夠知曉他隱瞞的內容,人類是趨吉避凶的生物,總會選擇性的忽略一下對自己不利的信息,想要讓他對自己一個陌生人全盤托出,未免太不現實了。
而且,得知這些就已經足夠。
“你是說,你兒子現在在地下室裡?”
張宏沒意識到危機臨近,說道:“嗯,他母親也在,剛去沒多久。”
夏仁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們院子裡那兩間平房,是給看門人住的吧?那個看門人是怎麽找來的?”
張宏回憶了一下說道:“這個是我妻子負責的,我了解的也並不多。你們是要去看看我兒子的狀況嗎?”
“當然。”
夏仁露出一個微笑,“不過在那之前,我還需要先解決一下你的問題。”
“有辦法了嗎……”
張宏連山的驚喜還沒有持*,就看到在這個年輕人腦後,伸出了一條恐怖的巨大觸手,盤旋著,上面密密麻麻白色的吸盤不停地顫抖著,佔據了自己全部的視野。
“你騙我,你是什麽人!”
整整半年未進食的張宏根本無力抵抗,被夏仁卷起半空中。
“我是瘟疫醫生,叫……嗯,顧俊。
如果要報仇,就記住這個名字吧。”
說這話的同時,腦海中,系統的反饋也到達:
【目標汙染值30/100,畸變值22/100,汙染抵抗3,理智扭曲,一類畸變。】
“竟然是一類畸變體。”
夏仁忍不住有些興奮。
觸手早就迫不及待,開始劇烈收縮,上面的吸盤牢牢攀附進張宏的血肉中,後者連聲慘叫都沒有,眼中僅剩不過的神采就徹底消失。
【封存等級:一類畸變體。可選兌換項:
增加汙染抵抗*7
消除自身20/100汙染值
增加自身30/100汙染值
獲得700成就點數,成就點可在商店兌換重要物品。】
“這就是一類畸變體的獎勵嗎?雖然比汙染體增加了一些,但怎麽感覺有點寒酸,是因為收容難度太低了嗎?”
【增加汙染抵抗*7!】
確定了這個選項之後, 除了腦海中個人信息那一欄汙染抵抗從11直接升到18,其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變化。
“而且增加的汙染值竟然比消除的還要多十點,系統這麽迫不及待了嗎……”
夏仁隨後暫時收起這些想法,觸手松開,張宏的屍體掉落在床上。
“走吧,咱們去地下室,那裡還有一個。”
“不要不要!”
莉莉鑽出來,緊緊抱住他的小腿。
夏仁疑惑地望著她。
“那個那個!”
大概的確是餓極了,莉莉兩條小短腿一邊蹦,一邊用手指著大床,晶瑩的液體順著嘴角直往下淌,著急得話都不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