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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立潮頭》第1章、邊塞圍城,野鷲環頂
  青國的人都知道:將死的動物頭頂總會盤旋著幾隻饑腸轆轆的禿鷲,它們的眼睛是那麽的毒,即使隔著千米,它們也能感知到你那即將耗盡的生命力。它們不會攻擊你,只會在你頭頂盤旋嘶鳴,等待你耗盡最後一絲體力,直到你再也無力反抗時,它們才會欣欣然地落下,當著你的面趁著你還有最後一絲意識你的血肉還溫熱時,大口大口貪婪地吮吸你的血液,分食你的筋肉,直至剩下一攤碎骨。它們會振翅離開去尋找下一個將死的目標……

  隴上城就是這樣一座孤城,它曾是整個青國西北地區的中心,僅剩殘垣斷壁的十裡煙花長廊依稀可見當年的繁華盛景,只不過隨處可見的鮮血與烽火,空氣中彌漫著的屍體腐爛的氣味,傷兵的呻吟痛喊,民眾的食不果腹,無一不昭示著這座古城所遭受的風霜。

  對於隴上城的守軍來說,城外齊國的軍隊就是那群禿鷲,四個月前他們就已經將隴上城團團圍住,切斷了青國軍隊與外界的所有往來,東面的大戰正吃緊,整個青國西部防線都退到了狼枯山一帶,隴上這個西部重鎮成為了一個徹底的孤島,而城中的兩萬守軍也成了棄卒。齊軍很聰明也很清楚形勢,他們只需要圍而不攻便可不得一兵一卒拿下隴上城,但青國軍隊的頑強依舊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僅有一個月糧草儲備的青國軍隊竟然硬生生的撐到了現在。

  每天傍晚的這個時辰,齊軍照例派出幾百人攻城騷擾,幾百人的規模不大,不可能攻破城樓,但他們會像蒼蠅一樣不停地騷擾你,惡心你,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守城軍隊的耐性。

  城牆上,青國的士兵嚴陣以待,盡管他們的臉早已透露出土色,可以看出他們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但他們的士氣不曾低落,投降更是他們想都不會想的事情,不是不敢想,而是不能想。齊國軍隊一向以剽悍勇猛著稱,但比他們勇猛更出名的是他們屠城的惡行,被他們攻破後,別說是降兵,就算是平民他們也不會放過。

  青國軍隊能堅持這麽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整個城中軍民一心,因為誰都知道,一旦城破,大家都沒有好下場。

  齊軍幾百人的攻城小隊被打退了,但卻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打退了這幾百人的進攻。很明顯,長達數個月的圍城已經將青國軍隊的戰力消磨得差不多了。

  齊軍大營中,齊銘懶洋洋地躺在堆砌著狐皮軟墊的金色大椅上,一旁的兩個妖嬈侍女恭敬地跪在地面為其倒酒切肉。如果不清楚的人見到這幅畫面,還以為是在江南的某處煙花之地呢,誰能想到這是比鐵血著稱的齊軍大營。

  齊銘揮手示意侍女退下,正襟危坐起來一掃先前的疲態,那雙比獵鷹還銳利的眸子發出了進攻的信號,他張張嘴那充滿力量的渾厚嗓音迸發了出來:“差不多了,該收網了。傳令下去,開始整軍,七日之後,全面進攻!”

  傳令官心頭一喜,將軍終於決定攻城了,這麽一大塊肥肉圍了這麽久,手底下的兄弟們早就嘴饞了。只要將軍下令,這支鋼鐵洪流就會將阻擋在面前的一切淹沒殆盡。

  “將軍有令!全軍整裝,七日之後,攻城!”將令在全軍中傳達,所過之處,人群如潮水般沸騰,隴上這個千古名城,十裡長廊雕花鎏金,春暖閣的八百女眷如花似玉,只要攻破城門,城中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黃金,美人,還有那些餓得奄奄一息的青國士兵,沒有戰鬥力的他們簡直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軍功!

  與沸騰如滾水的城外不同,

城裡顯得太過死寂了。的確,人都快餓死了,哪裡還有交談的閑情逸致。易安騎著那匹白馬穿過街道,四個侍從前後保護著他的安全,易安和四個侍從在這裡是顯得格格不入的,盡管他們也一樣穿著普通的軍裝,但在四個月的圍城後還能保持這種乾淨整潔是一種幾乎不可思議的事情,再加上他們紅潤的臉色更加充分的證明了,即使到了今天,大量的士兵已經餓死了,他們依舊沒有受餓,依舊保持著最強戰力,甚至連他們的高大戰馬也是吃得飽飽的,衝鋒起來依舊勇猛無匹。  其他的士兵可能私下會發發牢騷,但是沒有會不服從,因為他們是狼騎軍,青國最精銳的部隊,易安帶領的一千狼騎曾經是這青國西境的傳說,攻城略地,開疆擴土。但現如今被困在隴上城中,再精銳的騎兵也成了困獸。

  易安穿過主乾道準備回到自己的營地,從指揮官的大營中回來的路上,易安的情緒很低落,盡管他一直都清楚隴上城遲早會被攻破,除了僅剩的一千狼騎有幾率突圍之外,其余的人別無他法。但是今天這些話從自己一直所尊敬的指揮官楊侯爺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易安還是感到了傷感:“終於要結束了,齊銘已經知道我們頂不住了,這幾天估計就會發動總攻了,到時候你帶領狼騎軍突圍吧。易安,這是我交給你最後的任務了,保護他回到都城,哪怕狼騎軍的血流盡,也要護他周全。還有,易安你也別死咯,不然我下去沒法跟你老子交代。”

  易安眼睛一紅,跪地叩首:“臣領命!”楊侯爺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一下子多了許多,原本看起來五十來歲的他現在竟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他擺了擺手:“走吧,帶著任務回去吧,要結束了,我也可以睡個好覺了。”

  一路的景象如同人間煉獄,但易安似乎習慣了。的確啊,剛開始易安會不停地出手阻止他們,士兵之間的鬥毆,搶奪食物金銀珠寶,欺辱平民。

  但很快,易安就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絲毫的用處。因為沒有人會聽自己的,即使阻止了他們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阻止了這一人,還會有無數人。易安能做的也就是約束好手下的一千狼騎軍。

  整座城都是土黃土黃的,沒有一絲綠色,原本猶如明珠一般的古城現在變得像沙漠一樣。一路上的樹木別說樹葉就連樹皮都被扒下來吃了。在糧食耗盡後,人們開始瘋狂,一開始吃樹皮草根,直到樹皮草根也沒了,就開始吃餓死病死的戰馬,除了狼騎軍還擁有馬匹之外,整個城中估計也不剩多少戰馬了。

  到最後他們甚至開始吃起了同胞的屍體,更有甚者把手伸向了還活著的其他人。易安跟他的一千狼騎軍幾乎都沒有離開過大營,因為即使到了今天,他們依舊還有足夠的食物可以支撐,他們的戰馬還依舊可以吃飽,因為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還必須保留著力氣衝鋒,必須完成侯爺交代的最後一個任務。

  幾個士兵在一個破舊的屋子尋找著食物,沒有找到食物,但是他們找到了更好的,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漂亮女人。這就好比一群餓了幾天的狼見到了兔子。

  女子看著眼前如狼似虎的四個士兵,她沒有反抗,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反抗得了。這座城的人都會死,或許今天或許明天,但很快了,她的眼神中充斥著絕望,那雙眼睛裡的靈魂已經死掉了。

  易安還是掉頭回來了:“去讓他停下”示意身邊的侍從騎士去救下那女子。這些士兵本身就不是精銳的狼騎軍的對手,更何況,他們還餓了這麽多天了,隨便幾個招式,便製住了他們。

  那女子望著易安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嘲諷,輕蔑的笑容。女子轉身走上閣樓的陽台,這幾個台階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當她倚著陽台的欄杆時,再次衝易安笑了笑,接著作揖行禮之後, 縱身一躍。她一心求死,選擇了面部朝地。血濺起來似乎滴到了易安的鞋子上,但易安沒有在意,整個過程易安都沒有上前阻止,因為他知道你阻止不了一個心已經死了的人。而且自己也沒有能力就她。

  易安不再慢悠悠地騎,他加快了速度,那匹白馬迸發這強烈的動力奔馳著。空中飄起了小雨珠,撞在易安的臉上滑落。街頭巷尾的慘叫哀嚎,饑餓爭鬥的聲音都被飛馳的速度甩在了身後。狼騎突圍之時將是隴上瓦解之日。

  易安翻身下馬,司馬副官劉義召急匆匆地走過來,易安看著劉義召那焦急的神情,把自己的馬交給屬下後開口問道:“怎麽了這麽著急?”

  劉副官低頭稟報:“將軍,侯爺讓我們保護的那位貴人來了,現在正在帳中等您。”

  聽完,易安快步向營帳走去,一邊走一邊將鎧甲披風長劍卸下,只剩一身輕裝。營帳之中,秦朔良坐在正中間的大椅之上,這本是易安的座位。隴上城中最靚麗的風景除了現在已成廢墟的十裡長廊,那就是春暖閣的兩位花魁橘與枳了,然而無論是圍城之前還是之後都少有人能見到這二人的容顏。

  然而此時二人都在這營帳之中,秦朔良坐在主座,而兩位花魁坐在次座,細細地品著面前的茶水。這隴上城與十裡長廊齊名的風景果然是名不虛傳,橘與枳,一個如火,一個似水。一個千嬌百媚,一個柔情似水。無一不是傾城之貌。

  一進入帳中,易安的腳步便停了下來,他沒有關注旁邊的兩位花魁,而是盯著那個坐在自己大椅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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