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細密的雨滴敲打在荷葉上,兩個披著蓑衣的男子腳踏草鞋,用力拽著魚竿。
“哥,你用力些,似乎釣到一條大魚。”
“閉嘴,來用力拉!”
二人扯著竹木魚竿,身子向後傾斜,用力蹬踏著岸邊的石頭,朝岸上一步一步挪著。
隨著拉扯,繃直的魚線似乎無法承受重力,砰的一聲斷裂了。
二人應聲摔倒,魚竿已經飛到遠處,年長的魁梧男子一骨碌身爬起來,直接跳入水中,那魚似乎已擱淺,剛剛他看到水面似乎有什麽東西飄出水面,此時已經顧不得什麽,伸手在水中一陣摸索。
岸邊的少年揉著屁股,快步追過來。
“哥,你瞧見魚了?”
“一起摸,那魚似乎力竭,剛剛沒怎麽掙扎。”
瘦弱少年一聽,瞬間吞著口水,也不去管那寬大的袖袍,伸手就在水中摸去。
三兩下胡亂的抓,魚沒有摸到,掌中似乎抓到一冰冷的軟物,雙臂用力將此物拽出水面,看到掌中的一隻手臂,瘦弱少年驚叫著將其丟回水中。
“啊......死人啊......”
魁梧男子一巴掌拍在少年頭上,壓低嗓音吼道:
“閉嘴,還不救人!”
此時他已伸手摸到水中人的衣衫,用力一提,將水中人撈了出來,那少年此時也反應過來,趕緊幫著魁梧男子將人拽上岸。
一到岸邊,二人也已脫力,手上一滑,水中那人直接摔在地上。
瘦弱少年喘著粗氣一臉的驚慌,拽住魁梧男子的手臂。
“哥,我們報官吧.....”
......
二人帶著濃鬱魯東口音的言語聲,仿佛嗡嗡叫的蒼蠅揮之不去。
周恆想要聒噪的二人閉嘴,可是完全動不了,四肢百骸傳來的痛,讓他意識漸漸清醒,一些記憶漸漸閃現在眼前。
半個小時前,周恆在急診接到常務副院長的電話,濱海路鷹嘴崖路段,發生多車追尾事故,有車輛落崖,死傷非常嚴重,讓他帶隊前往救援。
他抓著一個鋁合金的外傷急救箱,帶隊趕往事發地,慘烈的現場,有很多車橫七豎八堆在一起。
當周恆朝一輛變形的事故車輛跑去時,突然一陣耀眼的光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那車子處傳來。
一陣巨大的熱浪,將他拋向懸崖下,耳邊充斥著風聲爆炸聲還有呼喊聲,他腦子一片空白。
還未等他落入海中,一道黑影砰的一下砸在他額頭上,周恆腦子嗡的一下,瞬間沒了知覺,直接落入海中。
此刻回想起來,那爆炸如此巨大,崖邊的車輛和人員也不能幸免了,難道自己這麽幸運,沒炸死落水還被救了?
‘砰’一下,周恆被重重摔在地上,張嘴一口水噴了出來。
“咳咳......”
隨著一陣嗆咳,空氣再度充入肺中,火辣辣的疼痛再度傳來,不過這次已經集中到額頭上,周恆一想瞬間明白了,這是落水前被砸到的那處,想來是自己的急救箱。
“活的,竟然沒死?”
聽到這聲呼喊,周恆想要張口罵他,不過眼皮還是無法張開,似乎完全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他非常懊惱,努力嘗試睜眼,不過還是沒能成功。
魁梧男子伸手探探周恆的鼻息,搖搖頭歎息一聲。
“落水久了,似乎還是不能過氣,快將這小郎君的雙腿搭在我肩上,用土辦法倒立控水試試吧。”
瘦弱少年趕緊動手,抓起周恆的雙足,搭在魁梧男子的肩上,一臉擔憂地看著兄長。
“哥,這辦法行嗎?”
“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此時報官已經來不及了。”
說著站起身,周恆聽著他的說辭,就知道這家夥要幹什麽,這特麽是想要醫治自己嗎?
這是要謀殺啊!
溺水之人最忌諱倒掛控水,雖然在古來有用控水法救治成功的先例,不過這樣控出來的水,大多是消化道的水,而溺水之人,之所以無法呼吸,大多是因為大腦缺氧,並非氣道被水阻塞,要盡快清理呼吸道進行心肺複蘇。
記得去年湖南教育廳就已經發話了,將小學課本中關於溺水救治中控水法刪除,當時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還刷上百度頭條,這說話的人,莫不是個傻子?
正在想著睜開眼,看看這傻缺,周恆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瞬間血湧上頭部,整個人已經被倒著背了起來,隨著魁梧男子的奔跑,整個人不斷猛烈地搖晃。
周恆怒了,拚勁全力張開口,未等說話,哇一口水噴出。
瘦弱少年瞪圓了眼睛,一臉興奮地驚呼道:
“哥,這法子似乎有效,小郎君吐水了。”
魁梧男子聽聞,更是一頓奔跑,不知過了多久,周恆已經覺得毫無力氣,魁梧男子才將他放在地上,對這次是輕輕地放下,並非丟在地上。
周恆知道,自己如若再無反應,這貨還會二度背著自己奔襲,用力咬住舌尖,鑽心的疼痛,讓周恆悶哼了一聲。
這一聲哼,引起二人的注意,魁梧男子喘著粗氣,胡亂攏了攏周恆臉上糊著的頭髮,半張慘白瘦弱的面龐入目,抬手拍拍周恆的臉頰。
“小子你醒了?”
周恆的眼皮緩緩張開,眩暈感還未散去,似乎胃中全是水,一張口就要再度嘔出,強忍住這份惡心感,努力開口說道:
“麻煩......麻煩你打120,送我去醫院,我需要輸氧......”
“哥,妖兒零是誰,這小郎君為何要打他,難道是害他落水的歹人?”
瘦弱少年說完,驚慌地捂著嘴巴,魁梧男子滿眼的警告。
“銘宇,休要胡說!”
這樣的對話太怪異了,一會兒歹人,一會兒小郎君,顯然這小郎君是稱呼周恆的,一時間他腦子有些銜接不上,這是拍戲,還是遇到兩個傻缺?
周恆瞬間瞪大眼睛,入目的二人,一個貌似十四五歲的瘦弱少年,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身上穿著寬大的衣袍,袖口打著補丁,腳上蹬著草鞋。
另一個五大三粗滿臉胡茬的男子,穿著窄袖的黑色短衣,腰間扎著同色帶子,頭上的發髻已經歪斜到一側,上面插著一根木簪子。
周恆的呼吸有些不穩,目光快速落在二人鬢角和額頂,這頭上沒有粘膠的痕跡,並非佩戴假發,顯然是原生的頭髮,如此打扮還有說話的方式,難道這是......古人!
這個判斷將周恆嚇到了,難道......難道我穿越了?
雨滴落在周恆臉上,能夠清晰地感知那份冰冷,舌頭上還隱隱作痛,顯然這不是在做夢,按照小說中的描述,穿越九成不都是在床上嗎?
小廝姬妾左右服侍,紅木大床雕花窗欞,到了周恆這裡怎麽就是溺水的慘狀?
“小郎君,你是何方人氏?”
周恆內心是抗拒的,難道說實話我是來自2019年,估計這兩人立馬將他再度丟入水中當做妖孽溺死,周恆搖搖頭,虛弱地說道:
“我不知道?”
瘦弱少年同情地看向周恆,這個小郎君先是被歹人所襲,後又落水險些喪命,看著他蓬頭垢面,渾渾噩噩的神態,自家哪裡人都不知道了,莫不是癡了?
“那你可曾記得自己的姓名,我和兄長可以在周邊村鎮幫你打聽一二!”
“周恆。”
“周恆?”
聽到這個名字,少年身子顫了顫,隨即蹲在周恆身前,快速伸手將周恆臉上的長發全部撥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看向那魁梧男子,一撇嘴哭了起來。
“哥,就是這家夥將我們谷倉燒了,害得我們沒了糧食,毀了房,還餓著肚子吃出來捕魚,快讓他賠銀子啊!”
周恆一怔,這是什麽情況,前一秒還在那裡要幫自己找家,怎麽看了一眼自己的容貌,說翻臉就翻臉了,難道他對這張臉很面熟?
要知道周恆也是奔三的人了,雖然忙於工作,沒交過女朋友,但是該懂的不該懂的他都懂啊,來到這裡怎麽可能有人相識,這不是開玩笑。
不過現在身子虛弱,再者這是哪兒,他們都是什麽人,周恆一概不知,這時候對著剛毫無意義,該認慫就認慫,小命要緊,低頭不丟人。
周恆想及此,一臉茫然地看向那少年,帶著顫音疑惑地說道:
“我們相識?”
“不相識我怎知你叫周恆?你在我家谷倉掀翻油燈,使得整個谷倉瞬間被點燃,那裡存著的麥子,足足四十二石啊,這些是幫著村中眾人存放的田賦。如今田賦盡毀,你還逃之夭夭,眾人只能先將口糧湊出來補了田賦缺口,可如此一來,村中眾人已經無糧可食,此時你問我是否相識,休要猖狂,也莫管你是否癡傻,走我們去見官......”
說著那少年就要衝上來, 不過被那魁梧男子攔住了。
“銘宇休要動手,你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此事若見官對你不利,愚兄來教訓他。”
說著伸手撥開銘宇的手腕,銘宇則松開了周恆的衣襟,抓住魁梧男子的手臂,二人爭執起來。
周恆一看看二人互相爭執不下,一翻身想要站起來跑,這是最佳時期,可是還未等他完全坐起來,被二人一推搡啪嘰一下,一翻身趴在地上,整張臉差點兒再度沒入水中。
這一摔,讓周恆感到一陣的天旋地轉,肚子也不斷鳴叫起來,此刻才感知到,胃腸中已空,此刻正在火燒火燎地疼,不行這時候的狀態太差,就這哥倆的體力,他跑不掉,如若此時激怒二人反倒不好。
心下打定主意,周恆晃悠著支撐起前臂準備站起身,不過看到湖水中的半個倒影,他動作一頓,趕緊匍匐在河岸的石頭上,仔細看向那水中倒影。
一張稚嫩的陌生面孔,發髻垂在一側,歪歪扭扭似乎隨時都要散開,額頭正中間有一個碩大的包,表面已經破潰。
周恆蹙眉,那人也蹙眉,他微微閉上眼,忍住心中的震撼,調整了一下呼吸,莫要慌不就是穿越了,還算好穿到一個少年的身上,如若落在那魁梧的糙漢子身上,不是也要活下去?
周恆一翻身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看著依舊爭執的二人,用最大的力氣喊道:
“別爭了,還想不想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