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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約》第180章 逆水行舟
慕輕煙收住腳步,“楚州城南百裡的興隆郡有個渡頭,最適合棄船蹬車。”

 “已走了一日一夜,怕是來不及。”青衿憂心著。

 嫣然牽著兩匹馬等在院外。

 隔著院牆打量著那匹白馬,忽然有些想她的雪魄了。半晌才道:“今年雨大致使渭水湍流,來得及,若他當真逆水西去,再遲半日也沒什麽。”

 她話未落人便已經出了沈雋的院子,飛身上了馬背。一聲輕吒,催馬便行。

 “別看了,走遠了!”沈雋倚在青衿腿上,他的那隻小熊貓不知何時跟了出來,抱著他的一條小短腿正在撒嬌。

 青衿淡淡的笑著,“少主你坐過船沒有?”

 “沒有啊,我跟太爺爺從鳳凰城進京的時候娘親就要坐船,太爺爺說要帶我跟左凝見見世面,所以就騎馬坐車回來的。”他坐在青衿的肩頭,奶聲還未褪去。

 青衿哄著他,“那你想不想坐回船?”

 “無所謂啊,不過娘親說船不到晉城。”他記性倒好,慕輕煙隻說了一次他便記住了。

 青衿耐心的解釋,“沒關系,到興隆鎮再換馬好了。少主,我們也走罷!”

 沈雋歡喜的答應下,忽然看看自己的小熊貓,不舍的問道,“滾滾能去嗎?”

 “不能,滾滾不會騎馬,就讓它留在這裡給你看家,十天半月的我們就回來了!”青衿笑了,腳邊的小熊貓正抱著他的小腿,被他拖著往前挪,懶皮的一步不肯自己走。

 慕輕煙二人馬不停蹄,奔走了一日。天黑前進了龍泉鎮,略歇了兩個時辰的馬,天未亮便往西去了。此去只有一條官道,修在崇山峻嶺中間。

 一日疾馳,直到二更天才在路邊停下來,山路難行,隻得歇了半宿的馬。四更起身又行,終於在這一天黃昏翻過了無數山嶺,出了山口。遠遠望見一個較大的城池沿河而建,頗具規模。

 “主子,先去渡口嗎?”嫣然在城外停住馬,回頭問向若有所思的慕輕煙。

 慕輕煙搖頭,“去晉城只能在此上岸換馬,不必再往前趕。”她輕抖著白衣上的塵土,有些微的狼狽。“先住店,天黑後再行動。”

 兩人縱馬入鎮,在一處較氣派的客棧門外停了馬。

 “掌櫃的,要兩間上房!”嫣然將一錠銀子拍在客棧櫃台上,一臉凶像。

 掌櫃的看見銀子兩眼放光,連忙親自引路,“姑娘請!少俠請!”點頭哈腰極盡恭維。

 “把馬喂飽了,多給些高粱。”嫣然臨關門前又斜了一眼掌櫃的。

 掌櫃的忙應下,“是是是,這就去喂,姑娘放心。”

 慕輕煙好笑的看著隨後進來的嫣然,“不用這麽鬧騰。”

 “主子,不鬧騰怎麽知曉您出山了呢?”嫣然笑著倒了茶遞過去,“您先歇一歇,屬下先去打聽一下消息。”

 慕輕煙淺淺的飲了兩口茶,“波浪濤天裡非要逆水行舟,沒那麽容易!”她擱下茶盞起身來到窗口,覷著滾滾水流,“從此處到京城,順風順水兩日夜即到。可從京城西行到此至少要多花多一倍的時間,再遇上這樣的年景,不好說啊。”

 “這小城還真是繁華,比龍泉鎮大出兩倍不止罷?”嫣然站在慕輕煙身邊,遙看兩岸錯落著依河而建的大大小小的房舍,“怕是快有錦官城大小了。”

 慕輕煙點頭,“東楚十二大城中錦官城最小,二十四郡城中數興隆郡最大。”她抬手指向河邊漸漸亮起的紅燈,“這是西部入京必經的一個渡口,從此處起渭水深入群山,三日無人煙。所以凡是走水路進京城的船隻都要在此處停船補給,客商也多要在此休整,那一排排的紅燈亮起處,大概就是興隆郡最負盛名的溫柔鄉。”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到哪兒都忘不了那點子破事!”嫣然氣憤著,“三妻四妾還不滿足,走到哪兒野到哪兒!”

 慕輕煙笑了,“你看上的那個卻是個冰坨子,捂都捂不熱!”

 嫣然臉色不很好看,無精打采。

 敲門聲響起,夥計送了一桶熱水上來。

 嫣然打發了夥計離開,伺候著慕輕煙寬了衣泡進水中,“屬下去去就回!”

 慕輕煙洗漱後穿戴整齊了,坐在窗口望著渡口方向發著呆。

 半個時辰後,嫣然回來了。

 “主子,人還未到。”她灌了一盞茶後又說,“渡口那邊的人說,水面上好幾日不見行船了,水大且急,沒有敢走的。”

 慕輕煙淡淡的說,“自有那不要命的,難行不等於不能行,且候著罷!”

 掌櫃的看在嫣然出手大方的份上,親自端了晚膳送進門來。

 二人吃得都不多,隻挑幾樣清淡的用了些就撤了下去。

 “上半夜不必等,你且回去歇著!”慕輕煙催促著嫣然,“身子雖然好了,可到底在生死間徘徊了一回,我真不該硬拉著千裡縱橫。”

 嫣然搖頭,“主子,這是屬下應盡的責任。一直以來您把遊龍信閣的人都護在羽翼之下,我們都念著您的恩情呢!”

 “還不打算和他說嗎?”慕輕煙試探著問她。

 嫣然瞬間紅了眼框,“我、我……”

 慕輕煙拍拍她的肩,“等此間事了,尋個機會我去替你問問他。”

 “主子……”嫣然欲言又止。

 “不用怕,他本就是那樣一個悶葫蘆,你等他開口怕是比登天也強不到哪去。你也無需擔憂,回去睡罷,這幾夜著實辛苦了。”慕輕煙安撫著嫣然。

 嫣然點點頭,“主子,幾年不見您變了!”

 “哦?變成什麽樣了?”慕輕煙好奇的問她。

 嫣然思索著,“比從前更沉得住氣,也更有耐心。”

 “哈哈,你是想說我從前一直都很衝動是罷?”慕輕煙痞痞的笑漸漸的爬上唇角,斜著眼睛去看嫣然。

 嫣然立刻轉身逃也似的往門外急走,臨出門還不望損她,“屬下真的很同情那位爺!”

 慕輕煙閉了門歪在床上,嫣然口中的那位爺似是從記憶中走了出來,就站在床邊上一臉冰霜的盯著自己。

 她微惱著將一個枕頭蓋在臉上,死不承認自己有些想念他。

 夜漸漸深了,連日騎馬帶來的疲乏並不能讓她安然入夢。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後,終於在心底輕輕喚著他的名字,懷念開他的懷抱。

 四更鼓響了很久後,她才漸漸入了夢。

 她不知,這一晚的秦衍同她一般,盡管喝了她清觴酒莊最烈的酒,仍舊在縱深的夜裡苦苦的思念著她,盯著昔日她睡過的臂彎,眼神溫柔至極。

 翼王慕輕寒接到信後,將監管渡口的人喚了來細細的問過,並未有一絲風聲。他吩咐聽風:“讓人去沿河的那些下院瞧瞧,仔細些。”

 聽風答應下自去照辦。

 已經過了半月,除了初時死了些人,龍門郡並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下場。城裡那些暗中行動的人也多數落進了翼王的陷阱中,被秘密押往京城。

 龍門郡也因此中斷了與各城之間的消息往來。

 玉染晴快生了,他頗有些不放心。可他必須在龍門郡壓陣,隻得每天一封家書,往來於京城與龍門郡之間。

 荊涼半點消息也沒有,遊龍信閣的暗使倒是說他每日花天酒地,被商家待若上賓。慕輕寒深知他的品性,這是醞釀著大事的前兆。

 秦衍的信不時遞到,龍泉鎮駐兵之事他已經知曉。現在的問題是楚璃的疑兵被攔在了梁州城外,主力部隊正在深山之中,晉城方向隻得等待,不敢孤軍圍京。

 三城之亂雖未能成勢,卻也逼得楚璃將目地昭彰於世人面前,明目張膽的要奪東楚帝位。楚玨承襲帝位以後,將朝中徹底洗了一回底,啟用的多是新人,致使朝中原來那些舊臣貴族怨聲載道,多有被楚璃說服者。

 楚玨不為帝王之位憂心,他本就不想做什麽皇帝。可數年征戰穩定下來的東楚江山,歷經眾人全心治理才有了今日的太平盛世,即使他再不願意卻也不能拱手相讓。

 他因為這個被天下人矚目的王者之位失去了手足兄弟,父母親情以及心頭至愛。那年端陽節的莫愁湖,他跳船去尋落水失蹤的慕輕煙,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那個人卻笑顏如花的在對岸蘆葦叢中向他招手。

 她的笑至今還在他的腦海中不能清除,那樣的從容、那樣的純粹,惹得他所有擔憂再難說出口。只因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的身世,他一輩子也甩脫不掉的帝王后裔。

 慕家男子隻娶一妻,女子亦然,且誓不與皇族聯姻。

 他的愛慕之心被她忽略得徹底,可她卻能為他的帝王霸業舍命成全。

 如若,他只是東方風玨,只是個世家公子,他就是她最好的選擇。可這一切都因帝王之位而化為虛無,一生難渡的情劫。

 東楚的帝王又如何,他嗤之以鼻。

 “皇上,天晚了,淑妃還等著您呢!”德公公親自提著風燈為楚玨引路,身後跟著幾十個宮女太監,得了皇太后的令,送皇上與淑妃圓房。

 楚玨鐵青著臉色進了淑妃的寢宮。大婚當夜那一役,長春宮被毀,淑妃覬覦昭陽殿未果,隻得搬進了楚玨指定的鳳儀宮。

 鳳儀宮裡,門口等候的宮女立時跪了一地:“皇上!”

 楚玨漠然的往裡走,一句話不說,也不喊眾人平身。

 德公公看著皇上進了內宮,招呼眾人退了出去,“走遠點,都到宮外候著去。”他往緊閉的房門張望了一回,心中自忖:以皇上的性子,大概是不會在此處過夜的。

 遂招過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回承啟殿去,準備沐浴的水。”

 小太監答應著走了。

 他又招過來個一個,細聲囑咐了,“讓禦膳房預備著,今夜可能會用得到!”

 到底是皇太后派過來的人,處處精細。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還沒到,楚玨自鳳儀宮中出來。

 “德公公,準備沐浴的水送到朕的寢宮來!”他腳下未停,背挺得僵直,出了鳳儀宮的大門,越過守在外圍的禁衛軍,往前殿去了。

 德公公一疊聲的答應著,自己先小跑著跟了上去,向身後眾人打著手勢。

 自有嬤嬤快步進了鳳儀宮,將喜帕收了去見太后不提。

 楚玨回到自己的寢殿,一腳踢開雕花檀木格扇門,自己進了門後回身就是一腳將門又踢回去。若不是德公公被驚蟄拉了一把,那扇門絕對會將他的鼻子撞歪。

 屏風後的浴桶冒著氤氳熱氣,楚玨幾把將身上的衣袍撒碎,沉進了水中,半晌不見出來。

 “不行,老奴得進去瞧瞧,一點聲音也沒有啊!”德公公不放心的在門外直跺腳。

 驚蟄氣定神閑,“皇上沒事,你去歇著罷!”他跟了楚玨二十年,他的心事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就在德公公絮叨個沒完沒了時,楚玨打開門走了出來。身上已換了一件從前穿過的半新袍子,“驚蟄,跟朕去個地方!”

 “是!”驚蟄立刻應下。

 “皇上,快四更天了,您可是要出宮去?”德公公急得圍著楚玨轉了兩圈。

 楚玨也不理會他,施展開輕功疾射而去。

 驚蟄旋身跟上,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消失在暗夜中。

 德公公知曉皇上不喜他凡事向太后稟報,可今日是皇上與淑妃的大日子,皇上非但未在淑妃寢宮過夜,還出宮去了。這若有個萬一,太后怪罪下了他死十次也不夠。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他在承啟殿一直守到天快亮了仍不見皇上回來,最後沒辦法隻得又往皇太后的寢宮去了。

 他前腳剛走,楚玨一身酒氣的回來了。

 跟著回來的除去驚蟄還有封祭。

 封祭看著他安然進了寢殿,也不等驚蟄回身道謝,冷漠的轉身就走。

 驚蟄摸摸鼻子,暗忖著:她奇怪也就算了,連她的人都這般與眾不同,簡直就是一個冰坨子。

 “驚蟄,讓人伺候朕更衣,該上朝了!”楚玨醉眼迷離,歪在榻上。

 驚蟄推門進來,“皇上,昨日已說過的,今日休朝一日!”

 楚玨輕嘲著:“朕倒是忘了,朕是東楚的帝王,大婚要休朝三日,就連圓個房也要休朝一天,還有什麽是朕做不到的呢?”

 驚蟄也不喊小太監進來伺候,他自己動手將醉得不人事的楚玨扛到床上,放下一層綃紗帷幔,悄悄的退出門去。

 “讓人守在這裡,預備下茶水候著!”他吩咐了皇上的近隨太監榮公公,打著哈欠進了東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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